沒有道與法的痕跡。

  諸修看去時，蘇幕遮隻是輕飄飄的轟出了一拳。

  一頭白發如龍狂舞，蘇幕遮的氣血頃刻之間沸騰。

  這是純粹的肉身力量！

  不止是虛空亂流，連虛空本身，都在這一拳的力量下直接破碎！

  虛空並非是甚麽都不存在的意思。

  虛空妙有，真空妙無。

  這本就是陽世人間的倒影，是諸道的另一種呈現方式。

  恍若陰陽，既相克，又相生，渾然一體。

  虛空亦是陽世諸道的延伸，有時光亂流穿梭，有諸般大道映照。

  但是在這一拳的力量下，虛空破碎了。

  時空亂流崩碎成齏粉，連大道的籠罩也在這方寸之間被剝離！

  這才是真切的無。

  什麽都不存在了，甚至連“無”的概念也不存在於其中！

  唯一存在的，則是那氣血沸騰的一拳，是力量的本質。

  悍然拳風吹得魔尊衣袍獵獵作響！

  魔尊色變，瞬息之間，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血液，臉色變得煞白。

  這一拳若果真切的轟殺來，或許自己會隕落此地！

  電光石火之間，這畢生所修種種道法，盡數湧上了魔尊心頭。

  逃！

  這一刻，他甚至沒有生出絲毫與蘇幕遮生死鬥法的念頭。

  猩紅魔紋遍布魔尊周身。

  砰——！

  拳還未落下，魔尊卻先一步道軀崩碎，化作了一團血霧。

  魔紋上有猩紅神光閃爍，恍若呼吸，裹住了大部分血霧，便要撕裂虛空逃遁！

  這方是魔道修士的狠辣，魔尊做的十分果決，舍棄了自身溫養三千年的道器，甚至舍棄了自己的部分修為，有少量的血霧殘存虛空，那是魔尊道軀的一部分。

  或許他的道軀會因之殘缺，沾染上了真正的“無”。

  肉身的一部分徹底寂滅，大能道軀永恒有缺，他的戰力會因之衰減，甚至境界倒退，桎梏在初入大能之境，此生無法寸進。

  遁光已經將虛空壁壘撕裂，魔尊看到了陽世的天地，甚至隱約看到了煉心魔宗的山門。

  瞬息之間，百般念頭湧現。

  魔尊已然有了悔意，後悔平白失語，招惹了經年老怪，引來這般劫數。

  但能活著就好。

  昔年的掌元老鬼幾乎身死，都能在陽世掙紮出三世來，接續長生前路。

  這一世修真文明，或許會有類似的道與法，可以彌補虧損的根基。

  ……

  種種念頭紛繁，魔尊施展的是禁忌道法，舍去了部分道軀與修為，連帶著，無上道心也因之蒙塵，無法鎮壓心猿意馬。

  一念複起，一念又生。

  他甚至沒有察覺，不知什麽時候，時間似乎凝滯了一般，這一瞬變得很漫長，漫長到讓他想了許多事情，連心神都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忽的。

  一道喑啞的聲音響起，恍若雷霆，在魔尊耳邊響起。

  “讓你走了麽？”

  蘇幕遮聲音冷厲，這一拳去勢不減。

  但是不知何時，蘇幕遮的肌膚上，有著灰芒湧動。

  體內沸騰的氣血像是火焰一般，將流轉在經脈中的歲月之炁點燃！

  那緊握的掌心，有歲月風暴再度湧現，卻被蘇幕遮緊握。

  諸修駭然，他們死死的盯著前一瞬魔尊消失的地方，像是看到了什麽詭譎。

  蘇幕遮的身周，很小的範圍之內，歲月在逆轉！

  撕裂開來的虛空壁壘悄無聲息的閉合。

  遁光倒卷，血霧重合，魔紋潰散，道軀重聚！

  魔尊的雙眼之中，似乎依舊帶著幾分茫然，便看到了蘇幕遮的拳光，在他的眼前無限的放大。

  轟——！

  頃刻之間聚合的道軀，再度在蘇幕遮這一拳的轟擊之下，化作了血霧。

  淒厲之音響徹虛空。

  那是魔尊掙紮嘶吼的魂音，令人不寒而栗。

  血霧之中，蘇幕遮的手指伸張開來，化拳為掌，攪動著血霧，頃刻之間，有億萬道紋自蘇幕遮掌心的肌膚下湧動閃爍，諸道合鳴，演化著某種道與法，若渾然天成，將魔尊想要逃遁的魂光拘禁在掌心。

  身旁，那杆血色幡旗，忽的有猩紅神芒升騰而起。

  登時間，淒厲魂音不絕於耳，冥冥之中，恍若有萬魔咆哮。

  神芒中，有數道身影紛繁顯化。

  這是曾經隕落在魔尊手中的修士，不少都是上一個修真文明中殘存下來的老怪，被魔尊斬滅道軀，而後施展秘法，祭煉成陰靈魔物，煉化進這杆幡旗中。

  道器有靈，眼看蘇幕遮拘禁了魔尊的魂光，便要自行運轉，釋放出諸般陰靈魔物，殺蘇幕遮以護主。

  猩紅神芒愈發強盛。

  蘇幕遮卻恍若未見，另一隻手徑直伸出。

  璀璨霞光自蘇幕遮手上湧現，仔細觀瞧去，那是萬道斑斕，交替浮現，凝練出的億萬道紋，隻是這道紋，每一枚都細微若塵，億萬道紋緊緊交織，迸發的光芒便恍若璀璨霞光。

  在諸修的注視下，血色幡旗迸發的猩紅神芒如冰雪一般消融，顯化出的諸般陰靈魔物，也在頃刻之間潰散，最後隻存一點不滅靈光，遁入幡旗之中。

  魂音消散了。

  幡旗之上，寶光黯淡，似是受創。

  蘇幕遮伸出的手掌，便這樣輕飄飄的握住了幡旗的旗杆。

  斑斕霞光蔓延到了血色幡旗上。

  這是很粗暴的手段，蘇幕遮掌心萬道交織，衝刷著無上道器，泯滅了魔尊孕育在其中的真靈。

  從蘇幕遮出手，再到一手捏魂光，一手握道器，也不過是三四息的時間而已。

  蘇幕遮依舊維持著這樣的動作，但是沸騰的氣血，已經在緩緩消減下去，肌膚上湧現的萬道霞光，也慢慢收斂。

  他靜靜的站立在原地，像是回味著甚麽。

  諸修具是沉默，連明虹老道和清濛大能都因之失神。

  蘇幕遮的強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三四息之間的出手，甚至沒有太多的技巧，眾人也無從感受到道與法的氣息。

  這是純粹實力上的碾壓。

  堂堂魔尊，本該是這個修真文明中，稱尊道祖的人物，生死已然在蘇幕遮一念之間。

  諸修注視中，蘇幕遮卻輕輕地抿了抿嘴唇，搖頭。

  “太弱了……”

  言語之中，盡是意猶未盡的遺憾。

  拿捏著手中的魂光，蘇幕遮喑啞的聲音再度響起。

  “本不欲害你性命的，老朽不與人鬥法，已經許久年月，先前出手，也隻想與人酣暢的做過一場，不少道友懼你若鬼神，老朽便想著該是個梟雄人物，出手也好暢快一些。

  如今看來，先前倒是老朽說錯了，你還不如老朽昔年，英果類我，更是無從談起，所謂魔修，你也不過是學了個皮囊罷了，無趣的很。老朽既失了鬥法的樂趣，便從你身上找補一二吧！

  說來，你這幡旗倒是祭煉的不錯，老朽那麵幡旗，昔年曆經凶險的時候，被傷了根本，之後漫漫歲月，倒是時常懷戀，引為心頭一大憾事，今日得此道器，想來會用的趁手。

  隻是這幡旗中，魂音肆虐，群魔無首，索性老朽用你的法門，將你的神魂，煉入你的幡旗中，做那群魔之主，如何？莫要掙紮了，來，讓老朽好生看看你的道與法。”

  說話之間，蘇幕遮的雙眸之中，便有著奪目神光亮起。

  閉關三千年，蘇幕遮萬道加身，諸般手段都已經演化到了無法想象的境界，昔年修煉的神通道法，也盡數超脫。

  如這瞳術，昔年所修，陰虛雷瞳，不過無上神通。

  如今萬道演化，蘇幕遮的瞳術，在陰虛雷瞳的基礎上，已經超脫了原有的境界。

  有禁忌道法的氣息從奪目神光中散逸開來。

  這雙渾濁的雙眸，似乎有著洞徹大千之能！

  蘇幕遮眸光凝視著掌心。

  他在直視魔尊的魂魄本源，直視魔尊的長生道基，直視魔尊所修的道與法！

  直至此時，自現身後，便一直神色冷厲的清濛大能終於變了臉色。

  “還請揚眉前輩手下留情！此番是吾等的過錯，卻還願前輩饒他性命，新道在孕育顯化，魔尊乃是殺伐之道應運而生之人。”

  聽聞清濛仙子之言，蘇幕遮卻是詫異一笑，扭頭看向清濛仙子。

  “丫頭，你這話，卻是說錯了，這漫漫歲月，潮起潮落，向來隻有應運而生的道，卻無有應運而生的修士，是殺伐之道，因新道應運而生，這魔尊，說是此間弄潮兒，在老朽眼中，卻是個憨傻幸運兒罷了。

  不過是一個大能而已，殺了他，煉心魔宗猶在，殺伐之道猶在，新道猶在，千百年之後，便會又有此道此時證道大能，扛鼎煉心魔宗，攪弄風雲，又會有甚麽影響？

  仔細說來，你們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能讓老朽去學他的道與法，才是他們整個宗門無上的榮耀！能被老朽煉入幡旗所用，才是他這輩子莫大的造化！

  再者……便真是所謂應運而生之人，貧道想殺，爾等又待如何？昔年吾等在赤冥天中殺了個天翻地覆，這才導致新道孕育，才有了你們這群後起之秀。

  大不了今日封鎖虛空，吾等將你們這群後輩，殺過半數，再以煞氣震動大道本源，讓新道變舊道，改天換顏，再開一個修真文明，再開鼎盛一世，丫頭，你說老朽做不做得到？

  倒是彼時，爾等之中苟延殘喘之人，麵對另一批後起之秀，又當如何自處？

  因此，眾生皆可棄！大道永恒！

  此之為，大道無情！”

  喑啞的聲音回蕩在虛空之中，殺機凜然！

  不少新道修士，臉色都有些難看，卻無人敢言。

  那淩厲的殺機，做不了假，若是他們膽敢衝撞，或許今日，蘇幕遮真的會封鎖虛空，鎮殺諸修！

  清濛仙子也因之而沉默，良久不語。

  片刻之後，玄清祖炁自清濛仙子身上升騰而起。

  那是一股極其縹緲的氣息，讓清濛仙子的修為愈發深不可測。

  數息之後，清濛仙子方才將一切氣息收斂，朝著蘇幕遮這裏恭敬的拱了拱手。

  “前輩大德，清濛謹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