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冥天中。

  這是高天的極深處，是蒼茫之中孕育的諸冥天之一，是這陽世赤冥之道所在之地。

  這是最接近高天諸道的所在。

  這也是自昔年開天辟地之後，便化生而出的古老地界。

  高天諸道曾經在赤冥之天中映射，吸納著曾經陽世誕生過的古老物質，吸納著高天中孕養的奇珍，漸漸誕生著獨一無二的驚世寶藥！

  這是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彌補有缺，可以悟道萬古的驚世寶藥！

  甚至很多寶藥本身，已經成為一些古老道則碎片的載體！

  陽世的每一個修真時代過去，便代表著一方大界的一次“呼吸”，代表著一次混沌海上的潮起潮落，代表著無算的道則寂滅崩潰，而又會有全新的道則誕生演化。

  這樣的變化，代表著某些道法的失傳，代表著某些道統的覆滅，更代表著某些苟延殘喘的老怪物，徹底失去飛升的可能，隻能拖著殘軀，不人不鬼的生活，直到悲涼落幕。

  而在赤天之中，這些陽世已經找尋不見、徹底寂滅的古老道則，卻用一種詭譎的方式重新存在著，孕養在了驚世寶藥之中，萬古不易。

  或許對於這個修真時代的大能而言，這樣的寶藥，甚至是砒霜，是無上毒物。

  但是對於那些苟延殘喘依舊存世的老怪而言，這樣的寶藥，卻是他們繼續活下去，乃至飛升的機緣所在！

  赤冥之天，極北之地，便有這樣的兩個老怪物，在蹈空步虛，雙眸如電，勘破諸般虛妄，找尋著真實的機緣。

  這是築基少年與負棺老人。

  此刻，少年的麵容已經與先前所見有所不同。

  他身上的氣息，身上的道法，也變得與先前不同。

  而少年的雙眸深處，卻似是有著古怪的霧靄浮現，霧靄深處，似是有著無算身影交相浮現，有那養劍三萬年的老者，更有先前的桀驁少年。

  沒有人知道他在赤冥之天中得到了什麽樣的機緣，很顯然，他借著某種寶藥，又活出了一世，甚至是很多世，縱然依舊是少年，依舊是築基境界，卻比之先前，更為可怕。

  而那負棺老人，此刻也變得更為蒼老。

  那佝僂的脊背似是徹底彎曲了下去，仿佛背後鐵棺中的存在較之先前更為沉重了。

  兩人的目光環視虛空，少年身形一頓，卻見那負棺的老人忽的出手。

  蒼老如雞皮一般包裹著的幹癟手掌劃破了赤冥之天上的虛空壁壘，老者的手掌深入其中，等再收回來的時候，掌心卻捧著一枚晶瑩的玉果。

  玉果的表皮晶瑩剔透，露出內中絮狀的古老物質。

  這是某一種古老道則的碎片，這是一枚不知名的驚世寶藥。

  捧著玉果，老人的臉上露出一抹喜意，張口直接將玉果吞下。

  瞬息之間，分明如同凡人一般的老者，卻猛然綻放出驚世的道則威壓！

  連築基少年的腳步都是微微一頓，呼吸一滯。

  這是連他都要慎重對待的氣息與威壓。

  隨著這般暴虐的氣息散逸在天地之間，負棺人佝僂的脊背也變得挺拔起來，蒼老的白發變得烏黑，連幹癟的肉身也開始充盈，雙眸閃爍著攝魂神光。

  他不再是那個年邁的老者，而變成了一個俊朗的中年人。

  看著那記憶之中有些模糊的麵容，一旁的築基少年卻忽的笑了起來。

  “見你這般麵容，恍若這萬古歲月不曾逝去一樣，你是那離經叛道的妖孽，我是那不走尋常路的極道修士！”

  築基少年滄桑的眼眸之中盡是感慨。

  “怎敢這般去說，不成仙，總要葬在這歲月裏，如你，如我，怎敢去說，這萬古歲月不曾逝去……成仙……”

  中年人開口，聲音卻依舊嘶啞，依舊蒼老。

  說話間，他的麵容也開始變幻，恍若一息萬古逝去，充盈的肉身重新變得幹癟，烏黑的長發重新變得花白。

  他終歸不再是那個中年人，重歸老邁，唯一的變化，隻不過是那負著鐵棺的脊背，依舊挺拔。

  看著負棺人的變化，聽著老人口中蒼老的聲音，築基少年的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悲傷。

  “長生……老家夥，你說，如我們這般，還有證道飛升的可能麽？”

  聽聞少年幾乎呢喃般的話語，老人咧嘴一笑。

  “怎麽？如你這般心性狂傲之人，如今道心也要寂滅了？”

  少年輕輕搖頭。

  “寂滅我道心的，是大道的無情，是歲月的冰冷，如你所言，這萬古歲月終歸是要在你我身上刻下痕跡的，不成仙，總要葬在這歲月裏……”

  說話之間，少年側頭，透過諸般虛妄，似是看向不知名之地。

  那裏是赤冥之天的入口，此刻，掌元老鬼的身影正好在其中顯化，跨入赤冥之天。

  老人轉頭，順著少年的目光看向掌元老鬼。

  “先說說，你怎麽想的？”

  “先去見見這個叫掌元的後生，若是對脾氣，便傳他陽世輪回之法，助他活出第二世來，若是不對脾氣，奪了他的前世身，再傳他陽世輪回法門！”

  “似你這般說，老夫倒希望你們倆不對脾氣，他的前世身上，有諸古神傳法的痕跡，有了這具肉身，你往後幾千世的功法都不用去找了。”

  聽聞老者之語，少年隻是搖頭。

  “功法……我不缺，若是對了脾氣，我想收他為徒！前路渺茫，老子就算真的葬身歲月了，也得讓人知曉，築基境的極道，偌大陽世，芸芸諸修，是老子走出來的！我成不了仙，我教出來的弟子也要成仙！”

  說道最後，少年的聲音已經變得極輕微，恍若呢喃一般。

  老人的眼眸中，也是悲傷的神情閃逝。

  “說來倒是羨慕你了，至少，你的道，你的法，沒有錯，那怕道心開始寂滅了，卻可以傳下道統，找尋到門徒，這些事情，老朽卻隻能去想，卻不能去做……”

  此言一出，少年收回了目光，轉頭看向老人。

  “這話，許多年之前我就想問你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到底看到了什麽？世人隻說昔年的妖孽天驕瘋了，這話，我是不信的。”

  少年這般說著，負棺老人的眼眸卻越發落寞。

  他搖了搖頭。

  “當年的內情，不好說，你也不要問了，老朽隻是懷疑，我的長生路，走錯了！我所修的道和法，有問題，這條路走到最後，或許都會和我昔年一般，遭遇不祥，看到詭譎！”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老人轉過頭去，看向遠方，繼續開口。

  “臭小子，要我說，你的道心，還是別寂滅的好，你的路，還能繼續走下去，你的眼前，還有前路可走！陪你入赤冥之天，便是想著讓你的路更近一步，讓老朽多活一些歲月。

  萬古之前，我瘋的那一天，我的長生路，就已經斷了！我的道，我的法，也傳不了別人，傳給誰，才是害了誰，你我是老友，這些我不去瞞你，收徒是好事，這條極道之路，還是你自己走罷！”

  負棺老人的目光盡頭，是一片赤色大澤。

  這是赤冥之天中的一處造化之地，那是某種古老的炁與道則在經曆過歲月洗練之後形成的寶藥！

  換而言之，整片大澤之中每一滴水，都是珍貴的寶藥藥液。

  而在大澤的深處，一個少年，正雙眸緊閉，盤膝而坐。

  他手捧著青玉如意，頭頂著黃玉塔，身旁有著一麵靈幡懸浮，背後負著一卷劍圖。

  這正是無意之間闖入赤冥之天的張道鴻。

  此刻，一人四寶，都在瘋狂的吞吐著身周的驚世寶藥。

  少年元嬰巔峰的氣息，也在不斷的瘋漲，朝著化神道君之境不斷的衝擊。

  ……

  赤冥之天，東方，天邊。

  萬道霞光之中，一道灰霧包裹的身影忽然顯現。

  看了眼身前的盛景，蘇幕遮輕聲呢喃著。

  “萬道霞森，高天諸道映照赤冥天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