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老散修在勸說青月子，但是青月子這裏卻未曾回話，隻是雙眸直直的看著麵前重傷的青陽子。

  兩人不僅僅是師兄與師妹的關係，青陽子更是她的親哥。

  故而才有先前青陽子敗落之後，投奔青月子這裏，堂堂道子，卻成為青月子助力。

  可惜如今青陽子的狀態很差，那是古怪的法術神通，太詭譎了。

  雙眸瞳術施展，青月子堪透了虛妄，卻無法理解這種詭譎法力的來龍去脈，甚至青月子都親自出手，施展高深妙訣，卻無法驅散。

  那是灰色的神秘物質，已經與青陽子潰散的氣血糅合為一體，無法分離，甚至青月子曾經斬下了部分的灰色物質，但與此同時，卻有著部分氣血，同樣隨著灰色物質一同潰散，帶走了青陽子不少的生機。

  可怕的結果，這樣詭譎的物質，同樣在侵蝕青陽子的魂光，這非是神魂的湮滅，而是更深層次的消亡，青陽子在忘卻一些事情，無上傳承、道法神通、過往記憶，都在灰色物質的侵蝕之下，逐漸被青陽子忘卻。

  甚至很多極其基礎的概念。

  花鳥魚蟲，日月消長，男女分別……似乎都在被青陽子混淆。

  這是真正的慘狀，一代道子有了消亡隕落的跡象，偏偏灰色物質很是詭譎，纏繞在氣血之中，一部分侵蝕著神魂，一部分又在滋養神魂本源。

  這是介乎於生滅之間的古怪物質，為青陽子帶來無盡的痛苦，並且狠狠的折磨著他。

  出手之人乃是青玉子麾下的散修，使一對判官筆為本命法寶，青陽子的半邊身軀，便是在這對判官筆下崩潰開來，而後那恍若墨水一般的東西，便已經滲入了青陽子氣血之中，化作灰色物質。

  無計可施了，青月子請來過麾下諸多頂尖的散修，甚至是半步元嬰境界的強者，都無法解決青陽子的慘狀，甚至有修士最後追根溯源，看到了極其驚恐的景象，三緘其口，不肯告訴青月子這灰色物質的來曆，但最後留下類似預言一般的話語，斷定青陽子這裏若是隕落，便將會是魂飛魄散，甚至肉身和神魂在灰色物質的侵蝕下，會變成某種無法名狀的怪物，神魂連封神榜都無法上去。

  青月子失了淡定，很是慌張，以青陽子的傷勢，即便是青月子出手，也隻有三四日的時間勉強苟延殘喘。

  ……

  偌大的道場之中，已經冷清了許多，眾人站在青月子麵前，看著月仙姑掛著霜的麵容，卻不敢言語。

  這是第四日了，即便青月子煉化了諸多天材地寶，滋養青陽子的肉身，甚至是溫養他的神魂，但隨著灰色神秘物質的壯大，青陽子這裏繼續發生了惡化。

  他的頭發已經變得花白。

  這是極其幹枯的顏色，沒有一絲生機與光澤，恍若屍發一般。

  蒼老的斑紋也從青陽子滿是皺褶的皮膚上顯現出來。

  這些還都隻是些表象，更重要的是青陽子的生機和神魂都在逐漸的潰散。

  神秘物質已經充斥著青陽子大半的經脈、筋骨、丹田、泥丸宮。

  連青月子都放棄了繼續將手中的天材地寶淬煉進青陽子的體內，在她看來，青陽子已經走入了道途的盡頭。

  “天辰子。”

  人群之中有青袍道人走出，站在青月子的身旁，目光似是非常柔和的看向青月子這裏。

  看到天辰子的身影，青月子的眼神中也罕見的有異樣神色閃過。

  這是半步元嬰境界的道人，甚至論起鬥法等等見識，猶在青月子之上，數年之前，道人來投青月子這裏，大小無數鬥法，不僅僅幫助青月子度過了數次危機，道人對於修行的深刻理解，也深深觸動了青月子。

  太玄宗乃是正道魁首，青月子更是太玄宗十二道子之一。

  這是真正的驚豔天驕，麵對天辰子的時候，卻時常有自愧不如的感覺。

  數年的時間，不知不覺間，天辰子的身影，已經在青月子的心中占據了不小的地位。

  情愫暗生。

  但如今非是花前月下的時候，青月子又轉頭看向身前生機在不斷流逝的青陽子。

  “同門相爭，何至於此？那使判官筆的散修，將他殺了，祭我兄長之亡。”

  饒是正道仙子，此情此景，也當真動了心頭怒火，起了殺心。

  天辰子點了點頭，也未曾說話，便轉身離開了道場。

  邊陲之地，守關之人兩日前便換成了這使判官筆的散修，想來青玉子也是知曉了青陽子這裏的變故，心知自己做的事情過了火，隻怕事後還要經受宗門詰難。

  不管封神之局如何如何，這終歸是同門相殘，即便是魔道眾人，也不敢將這樣的事情擺到明麵上來落人口舌。

  至少落在旁人眼中，先一陣青魚子被渡去佛門，如今青陽子又隕落在了同門手中，一時間太玄十二子，已經去了兩位。

  留此人守關，也多少有著給青月子一個交代的意思。

  這一戰，無有甚好說的。

  些許年月，大小鬥法，天辰子這裏，已經漸漸傳出了名聲來，不止是在散修之中，連道子們都在驚歎此人的手段，如今下場的諸修之中，這一位不僅僅戰力超凡，更是公認最有可能晉升元嬰境界的幾人之一。

  手中有天罡法力，那散修的判官筆無用了，灰色物質閃爍著詭異的華光，卻始終無法落到天辰子身上。

  交手隻十餘息的時間，天辰子便抖落天罡禁製，拘禁住了這散修。

  衣冠不整，口中大口咳著血，他在禁製之中掙紮著。

  “天辰子，我曉得你！你不可殺我！我一死，那青陽子便定然活不成！”

  這是高深的禁製之法，虛空之中有宿老旁觀這一戰，卻也隻能看到那散修在掙紮著張口，卻無法聽到他在說什麽，唯有天辰子這裏，將散修的話聽了一個真切。

  身形頓了頓，似是有些遲疑，最後天辰子這裏卻是輕笑。

  “青陽子死活，與我有甚幹係！”

  說罷，天罡法力散逸，有玄宗罡氣直接將散修肉身湮滅。

  這是恐怖的殺伐術，連虛空都洞穿了一小部分。

  甚至罡風之中，連散修的神魂本源都被消磨去了一部分，驚叫聲中，剩餘的殘魂，才在封神道則的包裹之下，朝著那封神榜上去了。

  青色罡風散去，倒是停留在原地的一對判官筆完好無損。

  這不是甚尋常的法術神通啊！這是天辰子壓箱底的殺伐術了，連虛空都可以洞穿，但是一對法寶卻連一道罡風劃痕都未曾留下。

  連帶著天辰子的雙眸之中，也露出一抹好奇的神色來。

  正想細細端詳的時候，天辰子的臉色忽的一邊，架起青色虹光，身形忽然爆退開來。

  這對判官筆本是玉色，此刻恍若篩糠一般顫抖，霎時間表皮的玉色竟然全部剝落開來，露出內中的顏色來。

  一對灰色的判官筆。

  顏色非是重要，更重要的則是判官筆上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

  即便是天辰子半步元嬰，卻覺得自己的生死，都在這對判官筆的一念之間。

  灰色的光柱衝天而起。

  ……

  於此同時，道場之中，青陽子的身軀，也徹底被灰色的特殊物質包裹。

  時間再無青陽子這個人了。

  青月子雙眸施展瞳術，此刻看得真切，眼前這具身軀之中的一切，都在灰色物質的侵染之下變化。

  氣血、骨骸、五髒五炁，都在朝著詭譎的方向變化。

  包括青陽子的神魂，一切事物都徹底遺忘了，而後有詭譎的波動在灰色物質之中湧現出來，朝著青陽子的神魂灌注，仿佛是在複刻某個人的記憶一般。

  連帶著，青陽子的靈台之上，屬於《太玄玉京策》的道紋也逐漸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連青月子都看之不透的灰色道紋。

  那道紋分明紋路清晰，可詭譎的是，青月子看過之後，下一息，卻再也想不起那紋路的具體形狀來了。

  這是徹底的變化，再也沒有什麽青陽子，也沒有灰色物質的分別了。

  兩者徹底融合為一，變化成了另外一個全新的存在。

  不管是音容相貌，還是身形胖瘦，都徹底變了。

  這是一個麵容可掬的胖道人，身上披著灰色法袍。

  一雙小眼擠在滿是肥肉的臉上，明明看形態應當是極其和善的人，卻滿是歲月滄桑。

  但如果蘇幕遮也在此地的話，則會驚奇的發現，此人的身上，竟然無有絲毫歲月之力彌漫！

  但這股滄桑感覺，卻做不了假！

  遠處判官筆化作流光疾馳而來，後麵跟著臉色陰晴不定的天辰子，似是依舊心有餘悸。

  分明是正午時日，但是天色卻忽的陰沉下來，黯淡迷蒙的天穹之上，更有一輪灰中泛著慘白的明月懸掛。

  “銀月出山關……”

  胖道人輕聲呢喃，撫摸著恍若三古時代法寶一般的判官筆，指尖有著先前眾人可見的灰色物質流轉而過。

  眾人都愣怔了下來，天辰子也一個閃身，落到了青月子的身旁，看向天穹。

  這等寂靜並未持續太久的時間。

  黯淡的天幕忽的被人撕裂開來。

  弈棋道人手握古劍現身，麵容陰沉，似是在極力隱藏心中的憤怒，另一旁則是鏡月童子，相比較道人而言，還算鎮定，但是看向那輪銀月的目光之中，也滿是唏噓的神色。

  弈棋道人抬劍，直指胖道人。

  “陸判！若想壞這封神之局，先與老夫做過一場！”

  誰知這叫陸判的胖道人，麵對弈棋道人劍鋒，卻冷清的搖了搖頭。

  “你我有一戰，卻不在今日，黑天，灰地，赤水……還不是時候。”

  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弈棋道人臉上的怒容忽的僵住了，連帶著鏡月童子也不再看那一輪銀月，驚疑不定的看向陸判這裏。

  言罷，陸判的身影忽的越發暗淡起來，眾人隻當眼前是幻象，在一眨眼的時候，半懸空已經未有了陸判的身影，隻有一縷灰煙，似乎和天穹之上的銀月融為一體。

  眼看著，再一息，天青雲淡，連著暗淡的天幕，弈棋道人和鏡月童子的身影也消失在天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