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蘇可藍並不怎麽在意他的離奇經曆似的——也有可能，她早就了解這一切，隻是問，“那你最先抵達峽穀的時候，覺察出異樣了嗎？”

  異樣？那個時候隻顧著高興了吧，慶幸借著寧芮生病照顧的機會，終於修複了與她之間的關係，滿心喜悅都來不及，哪裏管得了周遭一切是不是正常？

  如今回想起來也真是奇怪極了，明明連寧芮這個人都是虛假的，可是與她相關的一切卻真真切切的讓他感受到了快樂，以至於到今天都記憶猶新。

  譚西晨無奈的搖頭，“當時什麽都沒有發現。”

  “這不就是了。”蘇可藍攤攤手，“對你們這些刑警而言，環境的變化本來是最敏感的，若是連你都沒有發現異常，不正說明了世界的切換是無聲無息的嗎？”

  譚西晨隻好沉默著點頭。就算那個時候他是一個愚蠢的戀愛腦，但同時抵達峽穀的還有白藝、汪州兩個，總不至於都成了傻子。

  “既然我們都已經進來了，為什麽反而是住了幾天之後，讓我發現了問題？”而且，發現問題的隻有他，當日一塊去山崖的還有趕來支援的兩名民警，他們都是當地抽調的，照理對地形應該更加了解才對。

  等等，隻有他發現了……

  問題是譚西晨自己提出的，可剛剛一出口，他忽然想到什麽，“是因為我腦子裏的那什麽成果？”他輕輕按了按太陽穴，還真不是他故意忽略這玩意兒的存在，實在是本能不願提及——任何人腦子裏被放入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隻怕都是能不提就不提的。

  可算是接受了——蘇可藍本來很想這般說一句，又意識到諷刺的意味太濃，不利於彼此的合作關係，於是忍住了。

  她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譚西晨，知道一件事，與接受一件事之間，還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

  況且這件事本身還如此匪夷所思。

  譚西晨皺皺眉，“但這東西的效果似乎並不怎樣啊，虧得陳路他們那般推崇，虧得我還以為自己身上多了一個……呃，外掛。”

  他本不是遊戲迷，隻不過是因為近來許多事都與遊戲有點關係，才特意了解了一下，不過，外掛一詞用到此處倒是無比貼切。

  蘇可藍幾乎被逗樂了，沒好氣的應了一句，“所以才說是附屬成果啊。”

  譚西晨登時有點興趣缺缺。

  見他一副恨不能將東西取出來的表情——也對，任何人腦子裏多了一件莫名其妙的東西，都是膈應的，若這玩意兒還沒有多大用處，肯定是要棄如敝履。

  蘇可藍隻好勸說，“其實世界上很多發明都是無心插柳而成就的。你腦子裏的東西雖然功能單一，但關鍵時候卻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用途單一的東西不代表就不好，舉個例子，比起如今功能強大的複印打印掃描一體機，過去那種隻有黑白打印功能的小機器明顯耐用多了，不是嗎？”

  被對方三言兩語還原成了古舊機型，譚西晨嘴角抽了抽。

  蘇可藍繼續安慰他，“所以你要明白，自己是非常關鍵的。”

  聽她連續說了兩個“關鍵”，譚西晨就想揪住這一點再好好問問，反感歸反感，但東西既然已經在腦子裏取不出來了，他好歹要了解應該怎麽用。

  “所以，類似於單槍匹馬去救醫生這種蠢事，以後就不要再幹了。”這句話似乎已經在蘇可藍心中憋了良久，而且似乎她今日等在這裏的最大目的就是為了警告他，所以開口的時候格外嚴肅。

  “林醫生這個人很重要，他不能死……”譚西晨並非是為自己辯解，也隻是實話實說。

  大概是對危險之類有著異樣的敏感度，他忽然明白了，“電梯裏的兩個凶手，他們針對的其實不是林醫生，而是我？”

  “凶手之一是那個馬醫生吧？他和目標是一個科室的，要對同事下手實在是太容易了，哪怕是趁著地方不注意，在他茶杯裏下點什麽東西呢，何必要大張旗鼓的把整個醫院都卷進去，還引起你們警方……引起你的注意。”

  “當真是為了我？”譚西晨腦子裏閃過醫院混亂無比的畫麵，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拿到傷亡統計，但隻要稍微想一想當時的情況，就知道結果肯定不妙。

  譚西晨的心一陣狂跳，不是他看不起自己，實在是覺得“受之有愧”，“做到這種程度，隻是為了針對我一個人，未免也太大手筆了。”

  “不得不做到這個程度啊。”蘇可藍歎了口氣，望向譚西晨的目光變尤為古怪，反正近在咫尺的譚西晨是沒看明白她這眼神是要表達什麽，不過接下來的話倒是說的挺直白，“就冰山的立場而言，也不願鬧得太顯眼，但你是他們必須除掉的目標，之前所有精心策劃的手段都失敗了，事到如今別無選擇也隻好變得喪心病狂。”

  “之前的手段？”譚西晨快速回顧自己近來的遭遇，“幼兒園劫持案？”

  那次可真的是差點送命。

  但最讓譚西晨耿耿於懷的還不是在醫院裏躺屍的經曆，而是從那之後……有些變化在當初並沒有什麽感覺，直到時過境遷再回想，才會發現，啊，原來一切是從那個時候改變的。

  蘇可藍還是盯著他看，眼神仿佛在說——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幹嘛還要繼續作死？

  譚西晨沒心情理她，因為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他雖然全身而退了，卻連累了白藝，“還有……裝在車上的炸彈？”

  蘇可藍點了頭，隨即又搖了下頭，動作矛盾，話也矛盾，“這個事是個例外，當時的情況你和白藝都是目標，炸彈不管要了你們兩個中誰的命，都算是成功了。”

  從她說的這幾句話中，譚西晨更加確定她其實知道很多東西，她或許無力改變什麽，但卻像一個冷眼的旁觀者，什麽事情都在她的關注之下。

  有個問題必須馬上弄清楚，“冰山為什麽要針對白……是誰！”

  他語調陡變的喊了一嗓子，蘇可藍嚇了一跳，連忙順著他的視線回頭去看。

  背後倒是有一扇窗戶，但這種棚戶區的房屋構造能指望什麽呢，窗戶不僅形狀不規則，還開的很小，雖然能看見外麵，視野也相當有限，隻是同樣破敗的一小塊街景。

  當然，是破破爛爛，毫無美感的街景。

  蘇可藍無比困惑的問了一聲，“你看見誰……什麽了？”她怎麽也不相信這地方會有第三個人出現，所以隻能猜測譚西晨是不是眼花。

  譚西晨不了解背後還有什麽門道的，隻是據實回答，“一個人竄過去了，還是個熟人。”

  “他聽見我們說話了？！”蘇可藍調門都變了，即使她聲線優美，可一下子提高了八度，還是變成了刺耳的尖叫。

  譚西晨略帶不滿的看她一眼，但一接觸到她那張血色褪盡的臉，忽然間就什麽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她是真的害怕……或者應該說恐懼才對。

  世界上有不少人都曾大言不慚的說過“我不怕死”，但那隻是因為沒有真正遇到才會有的胡說八道，譚西晨因為職業關係見過不少，真正站在生死關頭，沒人是可以泰然處之的，而此刻的蘇可藍展現出來的便是這樣的恐懼。

  稍微皺了下眉，不過譚西晨還是盡可能態度平緩的給出提議，“出去看看再說，大不了把人扣下來。”

  不管外麵是誰，也不管他聽到了多少，隻要將本人控製起來，自然可以不讓消息外流。譚西晨的處理方式半點問題都沒有。

  然而蘇可藍卻是麵如死灰，這下倒是不尖叫了，反而聲音低緩氣若遊絲，若不是譚西晨耳力夠好，幾乎都聽不見，“有人出現，就證明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最後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好吧，每個字拆開他都明白是什麽意思，可是合成一句之後，說的是什麽鬼？

  譚西晨當然想刨根問底，但時機不對，他隻好強忍住。目測一下破窗戶的大小，他也頗有自知之明，確定自己的大塊頭肯定會被卡住，於是別無選擇隻能從大門繞路，那麽追擊的時間就更緊迫了。

  “算了，你別亂跑，在這等著，我去看看情況再說。”扔下這句話的同時，譚西晨的身影已經一閃不見了。

  譚西晨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畢竟是繞路，但視線被棚屋阻隔的一刹那，他便暗道“不好。”真的不是他悲觀，實在是之前已經有了太多前車之鑒。

  所以，當無比血腥的一幕映入眼簾的一刻，譚西晨不僅沒有被嚇著，他甚至都不怎麽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