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臨界 ptr24
作者:莎莎糖      更新:2021-10-18 16:15      字數:2659
  譚西晨歎了口氣,他其實並不習慣在別人麵前展露自己的頹喪,況且蘇可藍究竟是敵是友都還不能確定,但他就是忽然覺得很累,做錯的事就是錯了,他也懶得再裝作自己無所不能。

  “之前是我疏忽了。見了廖文當即就應該看出來才對,她很不正常。”

  問題在於,見到人的地方是療養院,說句不妥當的話,在瘋子聚集的場所裏見到一個瘋子,任何人都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於是瞬間接受事實,也不會再過多的追究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廖文自己創造了一個世界,將她最珍視的女兒放到這個世界中,讓她一點一點長成了自己期許的模樣。”譚西晨還是挺會抓重點的,雖然他真正意義上探視廖文隻有那麽一次機會,但還是準確的抓住了其病況的關鍵,並且三言兩語的概述出來。

  他看著她,臉上露出一點困惑,“不過有一點我不太明白,要向你請教——為何廖文的世界是循環往複的?雖然我沒有仔細看過她一直抱在手上的相冊,但瞄了幾眼,印象應該沒錯,相冊中‘寧芮’的照片有從生病時到後來‘長大成人’的整個過程,從時間發展上來看並沒有太大問題,廖文放任自己沉浸於這個世界,隻要她自己得到了滿足,外人真的無可厚非。可為什麽這個世界會顛三倒四?按照理想塑造的世界,也會如此混亂嗎?”

  “線性進程出了錯誤。”蘇可藍回答了一句。

  “什麽?”譚西晨不認為自己真的聽明白了,盡管字麵意思挺好懂的,但他隻怕沒有領會到更深層次的含義。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今天星期一,明天星期二,這個順序永遠不會顛倒,人一輩子,正常的經曆隻會這樣,穿越時光回到過去之類,隻有小說電影裏才能夠成立。”

  蘇可藍的話說的淺顯直白,甚至還帶了杜撰的荒謬,但譚西晨不僅認真聽了,而且還細細品味了半天。

  然後他斟酌著說,“除非你們實驗的最終目的是創造一個時空混亂的世界,否則應該遵循事件發生的前後規律,參照廖文的情況,隻能說明一點,你們的實驗……失敗了。”

  不是之前與陳路探討過的失敗,那個時候還沒有實質的證據證實寧芮的死亡,譚西晨心懷僥幸,而陳路甚至可以說是心懷自豪,在他看來,對於寧芮的“複製”雖然沒有達成預期目標,但那隻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失誤,並沒有,也不可能對整個實驗產生破壞性的影響。

  說的客觀冷酷一點,在陳路看來,寧芮隻是一個實驗樣本,畢竟沒有任何實驗能確保所有樣本都成功,他們所需要的隻是足夠的成功率。

  與“寧芮”那一點小問題相比較,世界的混亂可就是顛覆整個實驗的大紕漏。別扯什麽虛擬與現實之間的區別,任何一個世界,若是要讓人信服,其根基必須是穩固的,而時間的流轉顯然就是那種必須保持穩固的基石。

  “所以邵仲庭才會自殺。”譚西晨提出一個假設。

  從事件的前後順序來看,這還真說得通。

  學術造假的醜聞不是引發邵仲庭自殺的原因,有可能此人格外寵辱不驚,一門心思都撲在學術上,認為流言對自己根本沒有實質影響,完全不用管。話說回來,如果此事構不成動機,總得有別的,更加劇烈的刺激讓邵仲庭不想活了,一個人要將脖子懸在梁上,雙腿一蹬的赴死,還是需要足夠的理由。

  畢生的心血被證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一般人隻怕真的承受不起如此沉重的打擊。

  “其實,從寧芮被宣布死亡的那一刻,廖文就瘋了,她一方麵接受不了女兒早夭的事實,一方麵又神經質的保留著醫院開具的病情診斷。”蘇可藍又提供了一條信息。

  譚西晨當即想到了從雪月山莊回來之後的那次上門造訪,廖文背著自己丈夫,偷偷塞給了他一張紙,會不會就是她收藏起來的診斷書?

  隻可惜一場猝不及防的車禍,慌亂之中也不知被誰偷走了那件關鍵證據,隻留給他一個染血的小角。

  關於上麵的內容,再也不可能眼見為實了。

  不過……眼見為實……如今的譚西晨對這四個字也產生了深切的質疑,如果當日邵仲庭的車禍都是演戲,那這薄薄的一張紙,可信度隻怕更低了。

  刑警本來對邏輯關係有著近乎嚴苛的要求,但如今的譚西晨既追求邏輯的嚴密性,卻也深深害怕著,因為越是深入,他就越是發現根本沒有什麽邏輯,哪怕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也不過就是海上的幾塊浮木,浪頭一卷,什麽都傾覆的幹幹淨淨。

  蘇可藍還在繼續說,“其實比起瘋了的廖文,真正可憐的是寧永康,哪怕再堅強的人,也承受不了一天之內同時失去女兒和妻子的打擊。”

  “所以邵仲庭就趁虛而入,再一次與寧永康交易。”譚西晨毫不客氣的指出,“之前你和陳路所說的邵仲庭以‘讓寧芮生活在美好世界’作為條件,交換寧永康辦事,應該不是假話。隻不過你們沒把話說完而已。真實情況是,前半段的交易失敗之後,邵仲庭仍不死心,利用寧永康的感情又提出了新的交易內容。女兒和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盡管對於寧芮已經無能為力,但為了讓妻子好過一些,寧永康還是別無選擇隻能上賊船。”

  蘇可藍聽他說完,中途保持著足夠的克製,也沒有打斷他,表麵看起來安安靜靜,但內心裏依然洶湧的恨不得破口大罵——枉費她之前還在擔心,害怕那張死亡證明會讓他一蹶不振,事實上,他也確實受到了影響,但比起難過,他更多的心思去放在如何揭穿她老師的老底。

  敢情,她滿腔同情都喂了狗。

  蘇可藍沒說話,確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麵色不善的盯著對方。

  譚西晨也不強迫,關於正在推測的結論,他手中掌握的佐證已經夠多了,倒是也真不差她的三言兩語。

  “吳新海曾經告訴過我他弟弟參與的項目,不管他描述的如何神神叨叨,但有一個細節我一直很奇怪——既然是永遠不會真正實施的項目,為何在設計項目的過程中要做到事無巨細,乃至於一塊瓷磚的規格,一棵裝飾植物的品種都要進行嚴格計算和規範?”

  蘇可藍心說——果然,讓譚西晨與吳新海深入接觸是個莫大的錯誤。

  吳新江給他哥哥留下了很多東西,盡管這些碎片不成體係,但刑警最擅長什麽,不就是穿針引線嗎?

  不過蘇可藍也隻是隨便想了想,並沒有太在意,紕漏雖然很大,但吳家兄弟的事也不是她負責的範圍,她無需承擔責任,頂多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幸災樂禍。

  譚西晨又說,“直到在冰山科技‘原址’見到你的那一天。”

  聽他特意加重了“原址”兩字的讀音,蘇可藍就知道很多秘密已經被他看穿了,也懶得再裝模作樣,“你發現整個公司都被調換了,成了一座商城。”

  “我發現了,但商場裏進進出出的顧客卻沒有發現,就算是被集體洗腦吧,也要確保沒有太大破綻,不然那麽多人裏總有一兩個眼尖的會發現不對勁,所以,不管那座商場是靠什麽手段憑空出現的,一定遵循了嚴格規範,如同吳新江參與的項目。”

  蘇可藍道,“說真的,我都想為你的精彩推理鼓掌了。”

  譚西晨要笑不笑的扯了下嘴角,將對方的話當成諷刺,也沒有太往心裏去。“但我想說的重點不是商場,而是去商場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