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高建林正在糾結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究竟是該買瓶眼藥水來治治眼睛？還是幹脆買瓶腦黃金來治治腦子？

  ??在正常人的邏輯裏，根本沒有“一棟大樓一夕之間就變成一座商場”的概念，高建林理所應當的認為麵前的場景是沒有道理的，所以他隻能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幻覺的來源總得有什麽病因，不是眼睛，就隻能是腦子了。

  ??無比糾結的高建林耳朵裏都是嗡嗡作響，幾乎沒聽清對方的問題，隻是下意識的應了兩字，“什麽？”

  ??譚西晨原本也不指望高局能說什麽，他的後悔深沉而厚重，但卻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情緒，與旁人無關，於是他自問自答起來，“我最後悔的就是那日在冰山科技地下，沒有衝入標注寧芮信息的房間看一眼，其實能不能脫身又有什麽要緊，不能親眼證實裏麵躺著的人究竟是不是寧芮，我死不瞑目。”

  ??那一日的凶險是貨真價實的，譚西晨身為一名不斷與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刑警，當然輕易就能辨別出他人的惡意，他很清楚，如果那一日沒能及時撤離，不僅走不掉，而且隻怕連命都丟了。

  ??一個古裏古怪的地下空間，犯罪分子在此地行凶，甚至都無需考慮毀屍滅跡的手段，隨便找個角落一扔，等著他自己化成渣就行了，保管連警犬都找不到痕跡。

  ??危險真實存在，可是比起壓在心中沉甸甸的悔意，又有什麽好懼怕的呢？

  ??倘若時光倒回，譚西晨知道自己會怎樣選擇。

  ??高建林聽了，也是唏噓不已，畢竟事情裏裏外外都透著古怪，以至於他有心安慰，也找不到合適的詞句。

  ??沒法講溫情，高建林別無選擇隻好講正事，“這個商場是怎麽回事？裏麵不少顧客都不像是第一次來的樣子？”

  ??盡管高建林並不知道冰山科技究竟是從哪一天哪一個時間變成了商場，但在他的印象中，左不過就是這兩天的事。先別管商場是如何李代桃僵的，對於一家突然之間憑空出現的商場，顧客們如此輕車熟路，合理嗎？

  ??大半的疑惑隻存在於高建林心中，他大概也覺得很難開口說出來——這些話聽起來像是瘋子才會說的。

  ??不過，即便他不說，譚西晨也明白了。

  ??對於眼前情景，兩人的看法形成了無聲的一致。

  ??然而，譚西晨的回答越聽越讓人覺得陰森森的，“或許，在這些顧客的眼中，他們逛的商場在很久以前便已經存在於此地了。”

  ??高建林聽的頭皮發麻，感覺警察的三觀都快當場碎裂成粉末。

  ??但即使三觀岌岌可危，但老頭還死守著警察應有的素質——不管是要證實什麽，還是要證偽什麽，都要遵循無懈可擊的邏輯。於是高建林想出一個辦法，“要不，先找一名顧客問問再說？”

  ??當然，為了不被別人當成是猥瑣老頭，“問問”的任務還是隻能落在譚西晨的身上。

  ??後者沒有異議，他本來也在打類似的主意。辦法也是有的，最簡單的一種，裝作陌生人問路，“某某專櫃在幾樓”之類的。若是逛慣了的熟客，對於這樣的問題，應該是張口就能回答的。

  ??而且，最好是找女孩子。

  ??譚西晨眯起眼，開始挑選目標。忽然……

  ??他驀地指向一人，“你看那女人！”

  ??高建林這個年紀了，眼神也好、記性也好，肯定比不得年輕人，聞言眯眼細看，“有些眼熟啊。”

  ??“那是伍小米！”譚西晨斬釘截鐵的做出判斷。

  ??高建林當然記得伍小米是何方神聖，與雪月山莊有關的那一堆亂七八糟的發帖人之中，網名ID叫做嗚咪的那個。

  ??警方曾經還一度以為雪月湖上的女屍就是伍小米，後來才發現這竟然是一重套一重的謎題，女屍的身份到今天為止依然是個謎，而嗚咪最後一次發帖竟然是邵仲庭曾經自殺的萊茵華庭。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伍小米都是極其關鍵的人物。

  ??高建林腦子裏還在比對那個女孩的體貌特征是否與局裏的資料相符，還不等得出一個結果來，他已經本能的衝了出去，不管怎樣，先追上再說。

  ??本來伍小米隻是好端端的走著，旁邊有一家奶茶店，她停下腳步，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光顧。

  ??再好也沒有的機會，伍小米正背對這邊，即使高建林的矯健不複當年，好歹也是現役警察，趁著她這一點不注意的功夫，足夠衝到近前。

  ??誰也想不到，也不明白為什麽，伍小米忽然拔腿就跑。而她沒跑幾步，前方就有一條小岔路，她順勢拐了進去。

  ??遠遠一看此景，譚西晨心裏就是一涼，已經有太多前車之鑒——柏蒂咖啡館外的提琴大叔、光天化日殺害王燕燕的凶手，明明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但最後隻是因為稍微錯過一眼，便再也難覓蹤跡。

  ??腿上的傷已經成了此時最大的負累，衡量了一下血肉之軀與機械輪椅，什麽形象問題已然是顧不上的了，譚西晨開動輪椅，也這麽跟了上去。

  ??路邊行人大概從來沒有想過此生居然能遭遇一輛橫衝直撞的輪椅，猝不及防之下，很多人都是一個踉蹌，場麵亂的可以用人仰馬翻來形容，咒罵聲更是沸反盈天。

  ??譚西晨哪裏有空搭理他們？他已經到了岔路口，裏麵的路不寬，但規劃的卻是十分整潔，從這頭一眼望到那一頭，一目了然。

  ??然而人的預感通常就是這樣，好的不靈壞的靈——他伸長脖子望去，連伍小米一根頭發都沒看見。

  ??兩側倒是有些小店，透過沿街寬大透明的櫥窗，從外麵能夠看見每一家內部的情景，前方的高建林腳步也沒有停，正挨著一間一間的探頭張望，打算找找伍小米是不是躲進某家店子裏了？

  ??不知多少年沒有親自追過犯人的高局長，此刻累的氣喘如牛，但他似乎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幸，非要看個清楚不可。

  ??譚西晨雖然認為自己眼下就是一個廢物，但還是將輪椅開到最高時速，想著好歹上去幫點忙。

  ??其實，即便隻是遠遠的看了高建林的背影，也能看出濃烈的失望，以及更加濃烈的迷惑——顯然沒有找到人。

  ??高建林畢竟沒有譚西晨那種白日裏屢屢把人跟丟的經驗，於是格外驚詫。

  ??腿傷將譚西晨硬生生的從一個實踐者變成旁觀者，但似乎也有些許好處，沒有在第一時間一頭紮進去，他好歹勉強保留了大局眼光，腦子裏丈量了幾個關鍵點的距離，再以一般女孩子的速度進行估算，認為伍小米跑進小路之後，時間頂多隻夠她鑽進前麵三家鋪子，除非她洪荒之力爆發，否則絕對到不了下麵一個點。

  ??第一家飾品店已經看過了，裏麵就兩名顧客，顯然都不是伍小米。

  ??而此刻譚西晨正停在第二家門口，是一家麵積雖然不大，但裝潢卻頗考究的日料店。

  ??像譚西晨這種從骨子裏淬煉出的糙漢子，通常是不會選擇日料的，理由樸實無華，吃不飽。曾經的那些消費，不過隻是為了舍命陪女友，自從與寧芮出了問題，他已經不知多久沒有進過這一類精致卻不怎麽實惠的店子了……

  ??節骨眼上，譚西晨竟然不受控製的走了個神。

  ??他明知不該，可思維這種東西終究不是意誌能夠完全左右的。

  ??譚西晨正在胡思亂想，日料店的簾子被人從內而外的掀了開，有顧客結賬出來。

  ??他下意識的抬眼一看，便忍不住一愣，“蘇小姐？”

  ??沒錯，這位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不是B15的蘇可藍，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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