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林滿腦子都在想邵仲庭，更確切的說，是邵仲庭與田雲傑之間的糾葛，聞言漫不經心的瞄了一眼，隨口回答，“一棵樹而已。”

  ??譚西晨卻是麵沉似水，顯然是認為此事非同小可，“在一大片闊葉林裏，獨獨長了那麽一棵針葉鬆？”

  ??關於上一次賈永亮化驗雪月湖泥土樣本的結果，譚西晨三言兩語的說了一遍。

  ??你們不是一直說結果沒出來嗎——這句抱怨都到了高建林嘴邊，但忍了忍沒說，他好歹是局長，事後再翻舊賬也未免太沒風度了。於是最後隻是高冷的點了下頭。

  ??譚西晨認為此刻最好還是不要賣關子，於是很主動的說，“你不覺得，不管是磚紅壤，還是眼前這棵鬆樹，都出現的相當突兀嗎？”

  ??高建林還是沒說話，他雖然也承認情況反常，但似乎也沒有到需要特別關注的地步。

  ??什麽泥巴、樹木的，都是不起眼的小事，然而每個人都有一個過不去的坎，因為泥土樣本是在寧芮的提示下找到的，單是因為這個來源，就注定了譚西晨會耿耿於懷。

  ??“高局，在你看來，冰山科技是真實存在的嗎？”譚西晨忽然問。

  ??高建林好一番莫名其妙，這算是突然換了一個話題？他拿捏不準對方的用意，於是回應的相當謹慎，“你指的是那家公司？”

  ??“不然呢？”譚西晨失笑。

  ??如今自己這種疑神疑鬼的狀態的確很丟顏麵，但若是換個角度去想，反正顏麵丟了一地，要撿隻怕是撿不回來了，索性看開一點——高建林給自己做了一場心理建設，倒也勉強維持住了麵上的平靜。“公司當然是存在的，最近你不是去過好多回了嗎？”

  ??說到這裏，高建林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不過，要證明地下空間的存在，還需要更加確切的實證才行。”

  ??“實證”二字也不是高建林白白強調的，地下空間的存在，也不光是譚西晨的一麵之詞，當日接應他逃出地下的正是汪州，雖然汪州本人沒有親自下去過，但他好歹從側麵了解一些東西，他也將一切報告給了高建林。且不論高建林本人有沒有被說服，但是從辦案立場上來說，幾句語言的分量著實太輕，哪怕它們來自於兩名警察。

  ??“用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啊？好像我在給你挖坑似的。”譚西晨招笑對方。

  ??高建林沒好氣，“自從你小子進了市局，給我挖的坑還少嗎？”

  ??譚西晨嘿嘿笑了兩聲，不管怎麽說，多年的上下屬情意還是存在的，高建林對他發脾氣歸發脾氣，但也是真的照顧。盡管念著這份感情，但種種事端也沒有容易被翻篇，以至於譚西晨笑的時候還是有幾分勉強。

  ??片刻之後，他自己也覺得沒意思，索性正色下來說正事，“先不去管地下，就說冰山科技本身，也不用扯什麽工商注冊之類，這些資料都是可以查的。高局，我隻問你，就你本人的判斷，冰山科技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對方問的越是詳細，高建林就越是覺得吊軌，老頭眉心擰起一個好大的疙瘩，“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譚西晨不依不饒，死盯著老頭的眼睛，又問了一遍，而且問的更加具體，“冰山科技的那棟樓，是存在的吧？”

  ??其實就高建林的本意而言，很想反問對方究竟什麽毛病？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被他顛來倒去折騰十來分鍾了。哪怕他們是在這裏躲閑，但也不是這個閑法。

  ??是被對方過於嚴肅的態度影響到了嗎？高建林最終還是下意識的點了下頭。

  ??也不知譚西晨本來希望聽到什麽樣的答案，總之，看見高建林的動作，他臉色反而又沉了幾分，硬邦邦的回了一句，“你要一直記得此刻的判斷。”

  ??說完，他便從樹樁上站起來，一瘸一拐的往車的方向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高建林隻覺得堆積的疑惑讓自己的腦漿都變成漿糊了，好不容易才從中選出一個當務之急，“我們現在要去冰山嗎？”

  ??譚西晨一邊開車門，一邊回了一句，“必須去，那裏或許有一部分真相。”

  ??——分割線——

  ??高建林身為一位從基層一步一步幹起來的領導，而且，他呆的最久的地方就是刑偵隊，自認為什麽奇案怪案都見過，這輩子很難有什麽事件讓他驚訝的了。但是，眼前的一幕讓他不僅是驚訝，簡直稱得上震驚！

  ??他看見什麽了？

  ??當真是一言難盡。

  ??“我剛才是不是開錯路了？”高建林喃喃道，也不知是在問別人，還是在問自己，“冰山科技是在這條路上嗎？”

  ??譚西晨卻是一分猶豫都沒有，每一個字都被他說的又沉又重，“你沒有錯，路的確是這一條，出現錯誤的是冰山科技。”

  ??“錯誤……”高建林的嘴角抽了抽，真心覺得這兩個字用在這裏實在是太過輕描淡寫。

  ??但凡是人，都會犯錯誤，而且有些人犯下的錯誤還不小，舉個極端點的例子，古代帝王，一道錯誤的聖旨頒下去，不知要死多少人，甚至弄不好還會引發皇朝覆滅。

  ??可是，一家公司要如何犯錯？

  ??而且還是整個消失的那一種！

  ??不用懷疑，就是字麵意思，冰山科技整棟樓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型商場，而且還是逛街、吃飯、看電影兼顧的城市綜合體。看那些進進出出的顧客，每一個都神態自若，仿佛這地方本來就是一個商場似的，半分異樣都沒有。

  ??高建林不知盯著看了多久，才幽幽的續上話音，“與其說是地方出現了錯誤，我倒寧可是自己眼花了。”

  ??到了此時此刻，高建林終於明白之前在省道上，譚西晨幹嘛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確認冰山科技的存在，原來好端端的一棟大樓，也能說不見就不見……

  ??比起承認自己腦子出了問題，記錯了，隻是眼花的話，似乎還沒有那麽慘？

  ??譚西晨卻沒有多少感慨，因為他絲毫也不意外。

  ??在此之前，他已經發現“冰山科技”所在的異樣了。而時間，居然就是那晚被斯蒂文挾持出了安全屋，前往吳新江故居的路上看到的。

  ??其實就距離而言，他們當時途經的位置與“冰山科技”還是比較遠的，隻不過周邊環境特殊，正好有一大片低矮的綠化，視線可以不受阻礙的望過來。而且當時車速也很快，電光火石間也隻夠譚西晨看一眼——商場與寫字樓的外觀差別巨大，哪怕隻是匆匆一眼，也足夠譚西晨看出不同。

  ??就那日斯蒂文非要將他換個地方的做法，譚西晨一直心存不解，事後他多次回想，覺得讓他遠遠看一眼“冰山科技”所在，應該算得上是目的之一吧？

  ??倒不能說他們繞了多遠的路，但是就路徑的選擇而言，當時走的那一條絕對不是最佳選擇。

  ??譚西晨盯著商場大門，也不知他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目送著那些出出進進的人們，總之麵色沉靜如水。然後，他忽然問了一個看似不著邊際的問題，“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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