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己弟弟的話複述一遍之後，吳新海短暫的停頓了一會兒，他懷有幾分看好戲的心情，畢竟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能夠看到的好戲也越來越少，自然是興致勃勃。

  ??可是，等了一會兒，吳新海有些失望，因為他沒有看到驚慌失措的譚西晨，對方的眉頭雖然皺著，但具體形容起來應該是……若有所思。

  ??吳新海便有些後悔，是不是之前鋪墊的太多，以至於譚西晨已經從字裏行間推測出很多東西，於是也就少了幾分驚嚇？

  ??然而吳新海不知道的是，串聯起眾多碎片的並非他的言語，而是譚西晨冒險從雪月峽穀中取回的泥土樣本，更確切的說，是賈主任對泥土樣本的分析。

  ??那一點點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磚紅壤。

  ??譚西晨鬼使神差的問，“為項目選擇建材的時候，會不會刻意選一些稀有的材質？”

  ??吳新海一愣，不明白“刻意”是個什麽意思。況且建材也並非他的本行，隻是時常與弟弟聊天說起，頂多算得上耳濡目染。他不是很確定的說，“稀有材質，類似於大理石那種？為了追求檔次，用一些也不奇怪吧。況且如今物流發達的程度，曾經的稀有也變得不怎麽稀有了。”

  ??一聽，譚西晨就知道是自己說話不明不白讓對方誤解，稍微組織一下語言，“我指的是在普通的建材中摻雜一點其它成分，例如，在泥土中加一點其它土壤，很少的一點。”

  ??取樣地點是在山坡上，漫山遍野的土壤本來都是自然產物，但不知為何，譚西晨中覺得它們不那麽……自然。

  ??不光突然，還是整個雪月峽穀，給譚西晨的感覺都有幾分虛幻。

  ??尤其是第一次看見湖畔雪景時，與其說是被美景震撼，還不如說是本能的質疑——他懷疑如此絕美的景致根本就是人為杜撰的，天生天長不出如此完美的風景。

  ??當初寧芮以各種借口不讓譚西晨看到雪景照片，是不是也有這層考量？若是譚西晨一早見過，出於本能的反感，或許就不會有雪月峽穀之行了。

  ??吳新海當然是不知道什麽湖畔、什麽雪景的，他隻是在認真揣摩對方的問題。

  ??這位突然之間如此配合，著實反常，當然不是因為性格突變，而是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場談話對他自己而言也是有好處的。他本來一直以為談話的主動權在自己手裏，他想說就說，不想說誰也拿他沒辦法，所以之前的態度才會各種抵觸，但隨著談話深入，他發現原來譚西晨也不是一無所知，相反，他的隻言片語相當有參考價值，很多曾經想不通的地方，因為他的那些話而有了新思路——真相，呼之欲出。

  ??難怪，譚西晨被當成了唯一的S級。

  ??關於吳新海如今的心態，譚西晨當真沒有看錯，他的確不甘心，因為死期將近，以至於更加不甘心。不過得益於這場談話，他死前或許能得到一個明白的結果。

  ??也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吳新海忽然慶幸有這一場談話，而心態的改變，讓他的態度也跟著變了。

  ??吳新海很是認真的回答，“新江曾經倒是說過，很多建材不是單一的，將不同成分進行配比，能發揮不同作用，以便用在不同的地方。但你說的隻是摻雜一點其它土壤，顯然不屬於這種情況。”

  ??譚西晨點頭，的確不屬於。那麽，他一直以來懷疑的東西，似乎又得到了側麵的應證。

  ??也不知吳新海是不是與他想到一塊兒去了，猶豫再三之後還是開了口，“新江還留下一句話，我本來是準備帶進墳墓裏的，但現在想想，不妨告訴你，信與不信，你自己判斷——”

  ??譚西晨正襟危坐——進入此間這麽久，這還是他第一次表現的如此鄭重，不僅坐姿變了，連身上的肌肉都呈現出緊繃的狀態。因為他意識到，下麵的一句才是至關重要的。

  ??想來是無比關鍵的內容，然而奇怪的是，吳新海此時的表情卻是無比困惑——通常而言，隻有當一個人對於某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才會露出類似的表情。

  ??既然自己從來沒有沒有想明白過，吳新海也就沒有添油加醋，而是原原本本的把話複述出來，“新江說，他參與的隻是項目的一個部分，有無數人做著和他同樣的事。”

  ??譚西晨居然並沒有很驚訝，他想起了全國各地接二連三發生的失蹤事件，都是去了小眾景點旅遊後沒有回家的。如果說雪月峽穀與所謂的項目有關聯，會不會其它景區也是一樣？

  ??“難怪吳新江要說‘創造一個世界’呢。”譚西晨喃喃說了一句，也是意義不明的。

  ??吳新海當然也曾把這些話串聯在一塊兒思量過，而且還不止一次，但他思來想去，也就到此為止了，再也無法更深一步。若不是他太蠢，那麽隻怕是缺少了關鍵的碎片。

  ??碎片會在譚西晨手中嗎?

  ??思及此處的吳新海便開始打量譚西晨，不加修飾的目光很有幾分力度，而後者隻是擰眉深思。光是看兩人這種打量與被打量的狀態，倒是有些分不清誰是罪犯，誰是警察了。

  ??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吳新海訕訕的收回目光，大概是他看人的火候還不夠，無論怎樣左瞧右瞧，也看不出譚西晨有沒有故意隱瞞。

  ??他長歎一口氣，知道如今的處境下，不得不妥協，“譚隊，我知道的可是一字不剩都說了，接下來是不是應該你為我解惑了？”

  ??平心而論，譚西晨的確有替人解惑的責任。他今天之所以能讓一個必死之人開口，就是利用了對方的不甘心，如今吳新海將什麽都說了，於情於理，譚西晨難道不應該讓對方死個明白嗎？

  ??譚西晨沉聲回複，“眼下還有很多疑點，等我將一切查明白了，會來告訴你。”

  ??吳新海愣了愣，第一反應是被敷衍了。但念頭一轉又覺得不對，若譚西晨存心敷衍，方法多得是，哪怕隨口胡謅幾句呢，畢竟他一個階下囚也沒法求證。相反，譚西晨的態度幾乎稱得上是鄭重其事了。

  ??他歎了口氣，飽含自嘲的道，“希望我剩下的時間還夠多，能夠等到你查明真相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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