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投影’的作用是將現實的細節投影到虛擬世界，讓其更加真實可信，更能打動人們。但是我錯了，隨著實驗不斷延伸，我發現一切恰恰相反，虛擬世界激發的才是人性的本質，這些既美麗又醜陋的東西正在源源不斷的侵蝕我們的世界，我們所看到的真實，已經扭曲了。”

  ??以上是寫在紙張最前麵的幾句話，譚西晨不認為自己完全看懂了，更加不明白田雲傑為何會寫下這些東西。

  ??但幸好這一回他不用再漫無邊際的胡亂猜測，繼續往下看，自有答案。

  ??老刑警田雲傑繼續寫道——

  ??——以上這些內容是我本次調查的對象邵仲庭留下的，在遇到他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一名嫌疑犯說服。

  ??——他的理念十分有道理，但同時也極其深奧，以至於我不得不將他的原話一字不改的記錄下來，以免錯失或誤解了關鍵內容。

  ??關於這一點，譚西晨是知道的，在高建林之前交給他的那部分筆記裏，田雲傑也原原本本的記錄過自己與邵仲庭的一些對話。而邵仲庭這個人不知道是故弄玄虛，還是表達有問題，說出的話總是雲山霧罩，仿佛存心不讓人看明白似的。

  ??但奇怪的是，田雲傑在字裏行間除了對此人心存愧疚之外，還表現出了很濃烈的欣賞。

  ??自己師父是個什麽樣的，譚西晨還是非常了解的，不能說他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相反他性情謙和待人有禮，但再怎麽有禮貌，也隻是態度上展現出來的表象，他本身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如果不是走的太早，如今的田雲傑所站的位置比起高建林怕是隻高不低。

  ??田雲傑的從警生涯中，雖然與很多部門很多人打過交道，合作的也堪稱愉快，但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發自內心的欣賞過什麽人。

  ??破天荒被他欣賞的第一位，竟然是一名嫌疑犯，而且還是他正在調查案件中的嫌疑犯。而就當時的情況來看，這名嫌犯的罪名幾乎已經蓋棺定論了。

  ??誒，不對，還不能說定論，後麵還有記錄。

  ??——眼下這一起學術造假的案子，在我看來是沒有什麽好查的，案情一目了然，就是一起誣告，而且也不乏支撐這一結論的證據。所以，對於邵仲庭要主動認罪的想法，我萬萬不能認同。

  ??——其實若是按照我的興頭來，既然對方先犯錯，就應該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反告他一個誣陷罪。可是邵仲庭直接拒絕了。

  ??——我倒是理解他不願傷害同僚的心情，盡管對方先一步陷害了他，但邵仲庭就是這麽一個人，這應該就是所謂的以德報怨。但是，不反擊就不反擊吧，可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反而要自己承擔罪名？

  ??——這一點，我當然要找他問個清楚。然而，他對此卻三緘其口。實在被逼急了也隻有一句話，“這是我推卸不掉的責任，也是我必須清償的罪孽”。

  ??幾張紙記載的內容肯定不會很多，但譚西晨看的極慢，半晌過去了，也才看了這些。不過倒是被他找出一個規律，每逢邵仲庭說出一些深奧的內容，田雲傑就會將其一字不差的記錄下來。

  ??他會如此大費周章，應該不僅僅隻是擔心自己日後會忘了這些內容。譚西晨有個感覺，田雲傑事無巨細的將這些記錄下來，本意或許就是為了留給某人看的。

  ??隻是不知，某人是誰？

  ??譚西晨當然很希望被師父信任的人是自己，但卻不敢盲目自信。不過不管怎麽說，既然大費周章的將這幾張紙弄到手上，他當然要一個字一個字的看清楚……

  ??“高局，這裏有點問題。”

  ??“什麽問題？”高建林明知故問。

  ??譚西晨也沒管對方態度，說道，“光看這些記錄就能夠確定，師父的態度很明確，他是反對邵仲庭攬下罪名的——先不管其學術造假的罪名是否成立，但師父擺明是不這麽認為的，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他改變了主意。”

  ??高建林冷笑，“因為某個事件，一個刑警便更改了他對案件的判定，就為這個，老田已經算是知法犯法了。”

  ??對方的話著實刺耳，但譚西晨並沒有當麵與之抗議，他歎口氣，“即使如此，罪名也不應該由我問師父一人承擔，至少要分給我一半才行。”

  ??高建林看著他沒說話，眼神複雜的難以描述，但肯定不是欣慰。

  ??“因為讓我師父改變主意的原因是協助他辦案的助手出了事，盡管我依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但我還是認為，出事的人就是我本人。”譚西晨此刻的平靜是相當詭異的，也不符合情理，任何人若是發現自己的記憶出現了一塊重大缺失，不當場發瘋已然是自控力絕佳的表現，萬萬不可能像他這樣，還在這裏有條有理的拆分解析。

  ??隨即他又說，“但我說的有問題，卻並不是這些，而是——時間記錄。”

  ??譚西晨將紙張攤開放在桌子上，擺在一個他們兩人都能看得見的位置上。

  ??不過高建林一眼都沒有看，對於翻過無數遍的檔案，他能夠一字不差的背出來，更何況是在他辦公室裏藏了多年的資料？

  ??哪怕下麵的記錄事無巨細到已經瑣碎的地步。

  ??——23點57分，我發現他不見了，是忽然從我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我根本想不出發生了什麽。

  ??——23點58分，邵仲庭讓我不要擔心，並自告奮勇的幫我找人。為了節省時間，我們分開行動。

  ??——23點57分，邵仲庭打了我的手機，告訴我人已經找到了，並且給我發了準確定位。

  ??——24點整，我在那個位置找到了他，雖然人事不省，但看起來並沒有受傷，不幸中的大幸。

  ??高建林沒有看紙張上的內容，而是盯著譚西晨，“時間少了幾分鍾。”

  ??“不。”譚西晨與之對視，“不是少了那麽簡單，說的更確切一點，是時間往回倒流了至少三分鍾之久。”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