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恐怕還真沒有。”肖然故作遺憾的歎了口氣。

  ??對方裝遺憾，譚西晨就裝驚詫，“是嗎？我還以為肖經理對攝影情有獨鍾，無論什麽都要拍照留念。剛才在餐廳裏，不是也一直都在慫恿客人們多照些照片？”

  ??肖然打了個“哈哈”，“那都是為了宣傳。譚警官也應該明白，如今呐，要想宣傳效果好，必然要弄點噱頭出來才行。況且雪月峽穀是新開發出來的景區，山莊更是在峽穀深處，這個年代，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說法可站不住腳了，不然怎麽會有什麽網紅經濟呢？”

  ??譚西晨當即順著他的拉拉雜雜繼續刺探：“所以你們就故意搞出一連串的失蹤案？美景，全世界到處都是，並不稀罕，為了弄出一點特別的，你們幹脆就走起了懸疑路線，讓一群人失蹤，由此也可以吸引不少喜好獵奇的客人？”

  ??肖然聞言苦笑，“唉，譚警官難道還在懷疑今早退房的兩名客人失蹤了。”

  ??說著，就像是氣不順似的，一句譏諷脫口而出，“而且，還是被我弄失蹤的。”

  ??“我不是懷疑那兩人失蹤。”譚西晨搖搖頭，短暫的停頓之後，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懷疑的是，今早或昨晚的這一起，已然不是你們雪月山莊的第一起失蹤事件了。若是再加上這兩個人，數目是多少，十四人？”

  ??數據來自於白藝平板中的資料，雖然眼下依舊沒有什麽證據，但哪怕是胡亂猜測，高建林的胡亂猜測也比尋常傳言要多幾分可信度。

  ??肖然的苦笑更濃烈，他竟然站起來，擺出了一個要離開的架勢，“我隻是一個打工的，如果譚警官一定要談這麽嚴肅的問題，我還是報告給老板吧，由他來接待你，更加合適一點。”

  ??譚西晨的態度堪稱好整以暇，“何必那麽著急換人呢？肖經理，哪怕你不是唯一一個，但在這座山莊裏，你必然也是能主事的。我可有看錯？”

  ??肖然作勢邁出一半的步伐，僵住了。

  ??譚西晨狀似好心的替對方解惑，“無論是餐廳裏的保安，還是剛才送名單過來的客房部經理，他們對你都是言聽計從。光是保安也還算了，可那位經理，至少從名義上來看，和你的級別也相差無幾，可是對你的指示，他服從起來自然而然，半分質疑都沒有，這些，難道還不能證明你的地位嗎？”

  ??肖然繼續停頓，幾分鍾之後不知他想通了什麽，轉身回來重新入座，仿佛長在肉裏的職業化笑容消失不見，整個人籠罩上了一層凜然，“警察的眼光果然尖銳，你沒看錯，我是山莊股東之一。”

  ??之前肖然的坐姿很是端正，畢竟麵對的是強勢的警察，他身上多多少少還有幾分拘謹，可現在他卻毫不避忌的翹起二郎腿，將有錢人的囂張展現的淋漓盡致，“我承認自己的身份，但是否認莫須有的罪名。”

  ??白藝莫名覺著不順眼，有些自作主張的將自己隨身帶著的那塊平板推到肖然麵前——方才隊長與此人針鋒相對，她也沒有閑著，“張磊”這個始料未及的名字給了她新思路，方才一直默不作聲的檢索相關信息。

  ??肖然低頭一看，隻是一眼，臉色就變了。

  ??但這位此刻已經回歸“霸道總裁”的人設，倒不是那麽容易動搖的，隻是冷冷的看著，沒有馬上開口說話。

  ??“這是什麽？”汪州有些好奇的問。

  ??如果他的兩位同事耳朵沒出問題的話，都感覺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幾許輕鬆愉快的味道。

  ??他當然高興，終於不用再扮演悲催男友。此時此刻隻想說一句，有人指揮，自己隻用閉著眼睛執行命令的時光，真好。

  ??擺在幾人麵前的平板上顯示著一張照片——最近也不知怎麽的，居然處處和照片杠上了，幾個人要不幹脆就此轉行去當攝影師？

  ??屏幕上是一個男人的工作照，展示的場景應該正在做設計。但是從光影效果和畫麵構圖中可以看出來，明顯就是一張擺拍，照片下方有一行“新銳設計師傾情打造”的字樣，為了表達“傾情”這層意思，他的眉宇間還含著一層凝重。

  ??這東西若是放在雪月山莊的宣傳頁麵上，無疑也是很不錯的噱頭。

  ??但是，並沒有。

  ??而照片裏最重要的一點，照片中的設計師隻是側臉。

  ??對幾名警察來說，側臉遠比全臉更有震撼效果，隻看一眼，就與腦子裏棚戶區的半具屍體重疊在一塊。

  ??彼張磊，果真是此張磊。

  ??新銳設計師淪落成棚戶區的流浪漢，如此人生際遇，都不知該讓人怎麽欷歔。

  ??而個中因由，怕是值得狠狠深挖。

  ??白藝報告：“這個頁麵曾經在雪月山莊的網站上存在過一段時間，大概半個月左右，時間是十一月份，正好與肖經理方才說的相符。可後來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整個頁麵都被撤下了。山莊的網站管理做的很規範，發布和撤銷官方信息都需要經過管理賬號審核，做撤銷審核的賬戶是……肖然。”

  ??話雖然是對在場所有人說的，但白藝的眼睛隻盯著肖然一個人，盡管是個女人，可一旦她目光中帶上譴責，幾乎是有力度的。

  ??“照片拍的不錯啊，既然肖經理如此懂得營銷之道，為何不用呢？還特意從宣傳網站下撤了下來，太可惜了。”譚西晨的惋惜當然不是真的惋惜，他不過是認為白藝給的壓力還不夠，百上加斤。

  ??肖然當即調整了說話策略，“不錯，關於張磊影像資料的事，我說謊了，相關內容也是我撤下的。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麽吧？”

  ??這便是標準的“勇於承認、堅決不改”，除非從這一刻開始，“說謊”也將納入法律成為一條罪名，否則警察還真拿他沒什麽辦法。

  ??譚西晨也沒浪費那個功夫，隻問：“為什麽要撤？”

  ??“因為我聽說了一個很不好的傳言。”肖然從容的幾乎有些反常，“迫不得已，隻好撤了。說起來，就這麽浪費了一個很好的宣傳方案，我自己也覺得挺可惜的。”

  ??“什麽傳言？”譚西晨明知問了也是白問，對方的態度足以說明一切，即便這位肖經理從頭到腳都是破綻，至少在張磊這件事上，他有充分的準備可以糊弄過去。

  ??“傳聞說他抄襲。”

  ??看吧，多麽理所應當的理由。

  ??雪月山莊主打的就是頂樓套房，可如果傳出該套房的設計師竟然有抄襲的前科，影響之壞，不堪設想。

  ??況且人們都愛發散思維，若是傳著傳著，連帶說起頂樓套房的設計也是抄襲來的，那雪月山莊可就真是把髒水引到自己頭上了。

  ??當斷則斷，撤掉與張磊有關係的消息，此舉可以說是相當幹脆利落。

  ??況且在此事上也沒有什麽過河拆橋的講頭，不過是一單生意而已，隻要雪月山莊這邊給張磊付清了酬勞，便可以稱得上仁至義盡問心無愧。

  ??“張磊當真抄襲過嗎？”白藝忽然有點不忍。

  ??原由也很簡單，她是親自參觀過套房的，甚至談得上喜歡，那樣一個才華橫溢的設計師，倘若真是一個抄襲賊，她會覺得很可惜。

  ??肖然很是無所謂的攤了下手，“這我可就真不清楚了，我也說了，隻是傳聞。隻不過如今這個社會，傳聞就足以置人於死地，而真假，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

  ??聽了一會兒，不知這位是不是出於幸災樂禍的角度，竟衝著白藝又說了一句：“雖然具體情況我不了解，但關於抄襲的傳聞在設計師業內卻是傳的沸沸揚揚。我撤消息也是為了山莊將來，宣傳是為了創口碑，而不是抹黑自己。”

  ??譚西晨向白藝打了個手勢，後者明白，傳聞的事需要盡快加以確認。

  ??然後譚西晨把話題帶回一開頭，“今早離開的兩位……”

  ??肖然沒容對方說完，有些憤怒的懟回去，“關於那兩位客人，我再申明最後一遍，他們，是、退、房、了！”

  ??譚西晨禮貌的笑了笑——這兩位的表情仿佛是相互交換了一番，笑麵虎的角色落在了他身上，“我沒有問他們的行蹤，肖經理也無需一再申明。我隻是告知一聲，關於那兩位的行蹤，我們警方會自行調查，若是今後有需要，還要麻煩山莊方麵多多配合。”

  ??這是賴著不走的意思了？

  ??肖然終於露出一點咬牙切齒，“那麽，請各位警官自便！不過有一點，若是繼續在我們山莊落腳，還請不要忘了結清房費，黃金周期間，原諒我們沒法給各位折扣。”

  ??從會議室出來，三人尋了個僻靜無人的角落。

  ??譚西晨半分鍾都沒有耽誤，直接吩咐，“白藝，情報信息方麵的工作，還是由你負責，不過剛才和那個姓肖的鬧得不愉快，你查消息的時候注意方式方法，盡量避免起衝突。”

  ??隨即，他又將自己的車鑰匙交給汪州，“你順著出峽穀的道路一直往外走，去路口、收費站、公共交通樞紐等地方調取監控，走訪附近商戶，倘若客人真的是正常離開，又沒有長翅膀，他們隻能經過這些地方，隻要是經過了，就必然會留下痕跡。”

  ??想了想，他又查缺補漏，“小汪，你要查不光是今早不見的情侶，還是之前與雪月峽穀有關的失蹤客人。白藝，你抽個空梳理一個名單，最好附上體貌特征或照片，盡快交給小汪。”

  ??“是。”兩人應答的相當幹脆利落。

  ??本來汪州都要轉身走了，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那譚隊，你呢？”

  ??白藝動作奇快的踹了他一腳，沒讓汪州繼續哪壺不開提哪壺。

  ??譚西晨沒再多說什麽，衝他們兩人擺了下手，轉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隻留下一個看起來有些……疲憊的背影。

  ??半步沒停直接回了頂樓套房，刷開房門，就見寧芮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直勾勾的看著門口的方向。

  ??顯而易見是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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