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新海認為自己這幾天的經曆堪稱奇遇，畢竟不是每個老百姓都有機會招惹一整個警察局的，更何況將所有警察都氣的暴跳如雷。

  ??白藝的抱怨的確是事實，吳新海完全就是債多了不愁，哪怕最多的時候，七八個警察圍著他，硬生生的營造出七嘴八舌的效果，他也全無所謂。反正就算他們動手，砸了審訊室的桌椅板凳，有紀律的紅線卡在那裏，也沒人敢真正動到他的身上。

  ??譚西晨說的沒錯，市局的條件真的不算很差，不僅白開水隨便他喝，內部食堂也隨便他吃。盡管沒有到可以點菜小炒的地步，但當天食堂供應什麽，警察就會給他端來什麽——這些穿製服的自詡為正義化身，不會飯食飲水中動什麽見不得人的手腳。

  ??對了，譚西晨呢？

  ??這個問題，從進了局子的第一天起，吳新海就一直在考慮，隻可惜百思不得其解。

  ??他也不是沒有旁敲側擊向其他警察打聽過，但得到的都是嗤之以鼻。是這麽一個道理，向來隻有嫌疑犯老實交代的，可還沒有反過來，讓警察交代行蹤的道理。

  ??疑惑在吳新海心中越積越深，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被疑神疑鬼折磨成神經病的時候，白藝出現在眼前。

  ??對於這位警花，吳新海著實印象深刻，不僅因為白藝長得相當漂亮，更因為她曾數次陪著譚西晨造訪他的家。

  ??她隻身前來，八成是代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刑偵隊長。

  ??白藝帶著鑰匙，利落的打開吳新海的手銬——這東西本來一端銬在他的手腕上，另一端則固定在審訊椅上，白藝便把椅子上的一端取下，扣上了自己的腕子。沒有半句廢話，她低聲吩咐，“跟我來。”

  ??吳新海一邊胡思亂想，看這押送的架勢，似乎電影裏的橋段也並不都是胡編亂造；一邊又十分納罕，這是要去哪裏？

  ??說起來，他在這間審訊室裏呆了好幾天了，除了借用隔壁的洗手間之外，連門都沒出過。

  ??“去哪？”有疑問，吳新海便問，絲毫也不肯為難自己似的。

  ??若是要在市局裏弄一個囂張排行榜，至少就近幾日的表現來看，吳新海妥妥的一騎絕塵，連局長高建林都要往後站。

  ??白藝皺眉，毫不避諱的將厭惡掛在臉上，“帶你換個審訊室。怎麽那麽多廢話？趕緊跟我走，別磨蹭。”

  ??說是囂張，也不過就是在言辭上戲弄一幫警察，手都是銬著的，吳新海也做不出什麽出格的舉動。警察多的時候，吳新海反而不怕，因為他知道，他們會互相牽製，誰也不會真的拿他怎麽樣。可眼下隻有一個麵色陰沉的女警，他卻覺得情況不妙。

  ??吳新海倒是也清楚此地並非自己的地盤，關鍵時刻也有幾分該低頭時就低頭的自知之明。沒再廢話，自覺的走在白藝前麵。

  ??走在前麵是為了便於對方押送，但要去什麽地方，是由不得吳新海的。就這麽一路被領著，走過了空蕩蕩的走廊——白警花真會挑時候，不知她是怎麽估算同事作息的，居然半個人影都沒遇上。

  ??穿過走廊，吳新海覺察出不對勁——便是傻子，也該發現了，放著好端端的電梯不坐，白藝居然推開了角落裏的應急門。

  ??吳新海的第一個念頭是，難不成警花要帶他越獄？

  ??不，不可能，若是要放過他，幾天前也不至於將他抓回來。雖說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但如果不是這幾個警察吃了秤砣鐵了心死盯他不放，法網在他身上當真存在一個天大的漏洞。倘若沒有翻出舊案，如今的他依然隻是一個“知情人”而已。

  ??將人大張旗鼓的抓回來，再偷偷摸摸擔著風險放走，怎麽看都像是多此一舉。吳新海眯著眼睛瞅了白藝幾眼，怎麽看她都不像是吃飽了撐著的模樣。

  ??吳新海的思維軌跡也是跳躍，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曾經在電影，還是小說裏看到過的一個橋段，好像是獄卒為了殺人滅口，便故意將犯人帶到了監獄外，名正言順的槍殺了他。

  ??想到此節，吳新海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穿過那扇應急門了。

  ??白藝哪裏曉得嫌疑犯還有如此豐富多彩的心理世界，她相當著急——吳新海之前發現的疑點並沒有錯，之所以一路上沒有遇到第三個人，確實是白藝瞅準了局裏馬上要開大會前的空當，故意挑的時機。但那個不知道有什麽用途的治安大會，白藝也需要參加，再過一會兒，會務組的人發現她沒有按時簽到，那麽今天做的一切，可就都藏不住了。

  ??心頭毛焦火辣的白藝，耐心全無的在吳新海背後推了一把。

  ??吳新海更是滿心恐懼，即使冷冰冰的手銬鏈子將他與白藝連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但他還是奮力掙紮。比起幽深的應急通道，他寧可回到審訊室中，即便死定了，依法服刑也總比死的不明不白要體麵一點。

  ??兩人拉扯之間，手銬鏈子撞在應急門把手上，“噌”的一響。

  ??像是回應，樓梯下方也傳來類似的響聲，似乎是有人敲了敲扶手。同時傳來的，還有一聲輕咳。

  ??盡管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暗算之處，可吳新海就是確定下麵有埋伏，更加不答應了，轉過身來就要襲警。

  ??但他實在錯估了市局一朵金花的凶殘，與這位論拳腳，還不如扯著嗓子喊救命呢。

  ??早就耐心告罄的白藝，再不與之客氣，幹脆利落的反手一扭，吳新海的手臂便被狠狠折到身後，骨骼間的悶響，加上胳膊扭出的怪異角度，真讓人懷疑，是不是已經斷了。

  ??吳新海冷汗如雨下，原來痛到極點，是喊也喊不出來的，就連抽冷氣都要克製一些，免得牽動了受傷的肩胛骨。

  ??離開審訊室，嫌疑犯沒了保護傘，而憋了一肚子火的警察也終於出了口惡氣。白藝眼瞅對方再不胡亂掙紮，便知道此人不值得以禮相待，她時間本也不多，索性抬起膝蓋頂在吳新海的後腰上，硬生生的逼著他下了樓梯。

  ??等在下麵的那位，沒料到恭候多時竟然等來連滾帶爬的吳新海，多少有些掩飾不住驚詫。

  ??而他的意外，到底還是比不上吳新海——譚西晨？藏在樓梯角落裏的居然是刑偵隊長譚西晨，這是唱哪出？

  ??終於把人弄下來的白藝，抽空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急的連語速都快了幾分，“譚隊，我得去會議室了，你一個人行嗎？”

  ??譚西晨從她手裏接過鑰匙，解放她的同時，順手將吳新海銬在樓梯扶手上——可憐的嫌疑犯，一會兒被銬在這兒，一會兒被銬在那兒，顯然已經沒有多餘的想法了，麻木的任人擺弄。

  ??手上動作不停，譚西晨隨口一句話，難免流露出幾分輕慢，“你能把人帶下來，難道我還不能把人帶上去嗎？不過，大會那邊……”

  ??白藝心領神會，“譚隊放心，你的外勤記錄我已經填好了，今天的會你本來就不用到場，如果有人問起，我知道怎麽應付。”

  ??不光要自己簽到，還要替別人圓不在場的謊，身兼雙職的白藝再也沒有功夫耽擱，掉頭，噔噔噔的上去了。

  ??吳新海抬起空閑的左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原來警花動手還是很有分寸的，雖然不知用了怎樣的手法讓他痛得要命，但也沒有真的折斷手臂。緩過幾口氣之後，吳新海便問：“譚警官要見我，為何如此大費周章？”

  ??對於這一位差點就成功逍遙法外的聖誕節分屍案主犯，譚西晨從來不敢簡單的將其視為衝動型的罪犯。之前就曾分析過，吳新海的舉動不符合激情殺人的模板，相反，此人冷靜理智，而且可以說相當聰明。

  ??方才白藝說過的那幾句話，盡管沒頭沒尾，但對於吳新海而言差不多也足夠了，他必定已經看出其中的反常。

  ??堂堂刑偵隊長，不僅要逃會，而且在自家地盤上，居然還要費心經營出不在場證明。

  ??還有比這更反常的嗎？

  ??譚西晨沒有回答，反而下令，“過來點。”說著自己往一邊側了兩步。

  ??此番肢體語言並不算難懂，可吳新海相當猶豫，譚西晨要讓也不知多讓一點，分明是讓自己與他一塊兒擠在逼仄的樓梯拐角內。先不說雙方都是大男人，也從來沒聽說過嫌犯與警察湊那麽近的。

  ??譚西晨沒有賣關子，快速解釋：“這裏是監控死角，整個市局，隻有這一個地方。”

  ??猝不及防遭遇了此等秘密——弄不好還是L市警察局最大的秘密，吳新海都呆了，下意識的就抬頭去找攝像頭。

  ??譚西晨相當不耐煩的將其拉了過來，“有什麽好確定的，出現一個死角，已經是疏漏，你還指望疏漏的麵積很大嗎？”

  ??吳新海被這話鎮住了，恨不能把自己縮成小孩子般的一團。

  ??譚西晨倒是萬萬沒料到“監控”對吳新海的震懾力會如此大，不過他也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雖然想辦法把你弄來這裏，但你如今的身份你自己清楚，消失不了太久的，很快就會有人找來。這點偷出來空當，也隻夠我們說幾句話。”

  ??說著，譚西晨像是難掩急切一般，從錢夾裏取出一物——冰山科技公司的名片，“關於這個，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這是……從哪來的？”吳新海沒忍住，居然問了。

  ??聽他開口，譚西晨好歹算是鬆了半口氣。為了今日與吳新海打交道，譚西晨提前從白藝那裏了解了近日來審訊的過程，眾警察也不是沒問過關於冰山的事，然而此人裝傻功夫一流，連個標點符號都沒透露。如今一張名片，竟然起到了非同凡響的效果，裝傻的也不傻了。

  ??譚西晨回答：“從你弟弟家找出來的。年初去他家搜捕，我曾見過這張名片，有點印象，幾天前專門去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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