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雙麵 ptr19
作者:莎莎糖      更新:2021-08-02 09:17      字數:4803
  白藝終於等來了說話的機會:“那什麽,當時吳新江將女朋友約出來,精心準備了燭光晚餐,他掐準了時間,直到十二點鍾聲敲響的一刻,才拿出戒指求婚。而對方答應他,嚴格計算起來,已經是淩晨之後了。”

  ??“什麽?”吳新海有些懵。

  ??白藝隻好進一步解釋清楚:“也就是說,雖然大家都認為吳新江求婚成功是平安夜,但其實應該算是聖誕節才對。真正對吳新江意義重大的,也該是二十五這一天。”

  ??換言之,非要趕在十二月二十四號讓警方發現屍體,甚至不惜打電話報警,這一犯罪心理從邏輯根本上就說不通。

  ??“弄錯日子,確實有不少人都誤會了,誰讓吳新江把自己求婚的策劃大肆在朋友圈裏進行宣揚呢?”真不知譚西晨受了怎樣的刺激,如今的他簡直像是一個癲狂的網絡抵製者,稍微逮到機會,就要對這些東西連諷帶刺一番。

  ??“當然,誤會的人之中,也包括了你這個當哥哥的。我說的對嗎,吳先生?”輕柔的問話中竟然也能夾帶刀片,好似圖窮之後現出的匕首。

  ??“什麽!”還是那兩個字,隻不過吳新海全然從茫然變成了抵抗,尖銳的嗓音幾乎都有些劈了,刮的人耳膜生疼。

  ??到了這個時候,譚西晨好歹換了坐姿,把自己從沙發靠背上撕了下來,身體前傾,手肘抵在膝蓋上,雙手交握。

  ??嚴格說來,其實這模樣也沒有什麽攻擊性,但吳新海就是能感覺到異常的威脅。倘若不是考慮到屋子裏有三個警察,便是長了翅膀也逃不掉,他隻怕已經奪路狂奔了。

  ??“自己什麽時候求婚成功,自己絕不會弄錯,所以吳新江本不該打那通電話,至少不應該卡在平安夜。那一通不合邏輯不合情理的電話,隻會來自於別的理由。再加上隔壁美術研究生的目擊證詞,最後的結論,還需要我再多說嗎?”

  ??驚駭、慌亂、陰狠……各色表情在吳新海臉上輪番閃現,最後竟然回歸成一片木然。他簡直不敢相信,幾個小時的時間差,竟然會成了最大的破綻?

  ??不得不說,他疏忽了。今天之前,他壓根就不知道這些,否則他早就想辦法采取取措施彌補了,也不會在前幾次警察上門的時候,表現的那般有恃無恐。

  ??可他從哪裏去知道自己那個窩囊廢弟弟的求婚過程?什麽平安夜、聖誕節,與他何幹?

  ??這的確是一個不容他辯解的破綻。可問題在於,這點紕漏是那麽容易發現的嗎?

  ??之前警方不就遺漏了?是以“平安夜”的案子才結的幹淨利落。

  ??除了譚西晨……

  ??吳新海陰森森的盯著多管閑事舊事重提的刑偵隊長,隻恨不得用眼神把他撕碎了。

  ??即便是窮凶極惡的罪犯直接衝他動手,譚西晨都不見得害怕,更何況隻是區區一道眼神。他近乎懶散的提出要求:“說說吧,為何要讓你親弟弟當這個替罪羔羊?”

  ??方才一直口若懸河的譚西晨忽然讓出了話語權,房間內頓時詭異的安靜下來。

  ??汪州連忙趁著眼下難得的中場休息奮筆疾書。

  ??預先譚西晨不曾告知此行目的,害得他半點兒準備都沒有,對話你來我往交鋒了好幾番,他才意識到這些都應該作為呈堂證供,一個字不差的記下來。

  ??沒別的辦法,汪州隻好摸出隨身的小本,可問題在於那隻許久不用的中性筆,墨水時斷時流,存了心不讓他好過。汪州越寫越慌,簡直恨不得咬破手指來上一篇血書。

  ??幸虧白藝反應及時,將手機裏的錄音軟件打開,放在了茶幾上。

  ??無論是破筆刮在紙上的沙沙聲,還是閃著光亮的手機屏,吳新海都不怎麽在意,隻是冷冰冰的掃了一眼,便不再管了。

  ??然後他慢悠悠的開口:“方才譚警官說什麽?我讓親弟弟替罪?這件事能算的這麽簡單嗎?我不過是替他動了手,殺了他一直想殺卻又不敢殺的人。我給幾位交個底啊,新江他……是感謝我的。”

  ??這些話聽起來仿佛是對著幾名警察說的,可吳新海誰也不看,他微微仰著頭,盯著自家的天花板。

  ??見過目中無人的,卻從沒見過死到臨頭還如此目中無人的。白藝胸口的炸藥桶點著了,手指關節握的哢哢直響,由衷的考量若是冒著犯紀律的風險將此人臭揍一頓,究竟值不值得?

  ??最後,讓白藝收手的並非是什麽處分帶來的壓力,而是吳新海接下來的一番話——

  ??“新江,他是自己認罪的。動機是他自己的,想殺人的,也是他,我嘛,充其量就是個工具人。你們警察是這方麵的專家,經過你們的調查,不也認為新江是凶手這件事順理成章嗎?至於我這麽一把連殺人動機都沒有的刀子,你們警察根本沒有懷疑我的理由。”

  ??可憐的白藝,讓這一番歪理邪說聽的是毛骨悚然,最讓人害怕的,還不僅僅隻是字裏行間反社會的“邏輯”,問題是,吳新海本人是發自內心的認為,事情本該如此。

  ??盡管沒有給“客人”倒水,吳新海這個主人倒是把自己照顧的極其周到,端起冷熱適中的普洱茶抿了一口,潤潤喉嚨,近乎慢條斯理的又補了一句,“幾位警官應該沒有忘記吧,罪名是新江自己親口承認的。從頭到尾,我那弟弟有說過,人不是他殺的這種話嗎?”

  ??正因為他自己深信不疑,才能將整個犯罪過程引導的如此順理成章。不僅把一群犯罪心理專家耍的團團轉,最關鍵的人物——所謂的“凶手”,他的愛恨情仇都宛如拿捏在他手中的棋子,指東向東,絕不跑偏。

  ??可是,人心幽微,當真能算計到如此精準的地步嗎?

  ??不,應該還不止單純的算計。若是要讓一件事的發展完全符合預期,幹巴巴的旁觀肯定是不夠的,必然要加入引導,甚至於操控。

  ??一個發現自己妻子與同事出軌的男人,無數次的在他們幽會的地點附近轉悠,一步一步走進了牛角尖。這個時候的吳新江必然早已沒有理智可言,豈非是最容易操控的對象?

  ??況且,操控他的還是親哥,吳新江對於吳新海,隻怕從來都是信任有加,直到宣判的子彈射入他身體的一刻,大概都不曾想過要防範對方。

  ??就連平安夜的求婚計劃,興許都不是吳新海從朋友圈裏看來的,而是他那個愚蠢的弟弟,興高采烈的將一切計劃和盤托出。

  ??偏偏,吳新海就栽在了弟弟的信任上頭。

  ??該說是天網恢恢?還是莫大的諷刺?吳新江必然沒有欺騙親哥的意思,但偏差的出現,往往就是這般不受人們控製。

  ??眼見幾名警察都不吭氣,吳新海也不管他們是不是當真被自己的歪理邪說鎮住了。有點裝模作樣的放下空了一半的茶杯,“我能不能問問幾位,你們究竟是怎麽發現平安……聖誕節案子與我有關的?畢竟那件事已經過去大半年了。”

  ??他開口說的“幾位”,但眼睛卻死死盯著譚西晨。很明顯,在這位心中,警察幾乎都是蠢材,隻有這個姓譚的,好似一條餓極了的瘋狗,咬住了就不鬆口。

  ??吳新海是真的想不通,假設警方死死盯著棚戶區的案子,他倒是能夠理解。之前譚西晨找上門來,對於自己和張磊是初中同學這件事,他當時的表現確實不佳,可那又怎樣,那隻是“普通人”的表現不佳,尋常老百姓誰也沒有與刑警打交道的幾乎,言談間出點紕漏又怎麽了?針對那一點細小的漏洞,吳新海後來還想了好幾種挽回的辦法,豈料一個都沒用上。

  ??被吳新海劃歸到蠢材行列的白藝、汪州,其實也沒法替自己叫屈,他們也同樣雲山霧罩。此時此刻,竟然也和吳新海一樣期待譚西晨的解說。

  ??譚西晨凜然的迎上對方的目光,慢條斯理的道:“因為,分屍的手法與匿名電話,這兩者表現出來的情緒截然不同——一個是恨不得將兩人碎屍萬段,而另一個……怎麽說呢,更像是害怕屍體被發現的太遲,不忍心看著他們,哦,更確切的說是不忍心看著那具女屍腐爛。雖說凶手在動手殺人的時候,情緒與平常有很大的不同,但兩件事發生的間隔並不長,除非凶手精分,否則行事風格實在不該如此南轅北轍。”

  ??或許,平安夜撥出的報警電話真的來自於吳新江,被自己親哥蠱惑站出來充當替罪羔羊隻是一方麵,而另一方麵,還藏著這麽一層含義。

  ??愛與不愛,大概連當事人自己都理不清楚,但唯獨那一線不舍,清楚而直白。

  ??“譚警官難道沒有想過,興許是我弟弟因為嫉妒而發了瘋,他愛那個女人愛的不可自拔。”吳新海扯了下嘴角,他本意大概是想展露一絲嘲諷的笑容,既嘲諷別人,更是嘲諷自己,隻可惜沒能笑的出來。

  ??於是,他隻是陰森森的盯著譚西晨,說話更加陰陽怪調,“反正都這樣了,我也不怕再多告訴你們一些,那個女人早就出軌了,甚至不是婚後勾搭上的,那對狗男女在婚前就不清不楚。隻不過我弟弟比姓向的有本事,成了銷售部主管,那女人會選啊,金錢和情人,一個都沒落下。我弟弟其實早就知道那女人背後的小動作,可誰叫他太愛她呢,忍了又忍。實在忍不過去了,就來找我喝酒訴苦,真是……”

  ??譚西晨的確這麽想過,不僅是他,參與這個案子的多數人曾經都是這麽想的。在今日之前,為了讓“吳新江是一個手段殘忍的凶手”這件事板上釘釘,總少不了各種牽強附會的解釋。

  ??與其說譚西晨是在說給吳新海聽,還不如說他是在梳理自己的行為——高建林那晚在小飯館說過的話,他不見能夠全盤接受,但老局長的判斷並沒有錯,最近的自己確實很不對勁。

  ??既然出了問題,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自我剖析:“你說嫉妒?哦,激情殺人。我辦過的激情殺人案倒也不少,這一類的案子往往有兩個特點,一個是凶器,凶手熱血上頭,往往是周邊有什麽就用什麽,哪怕是撿起一塊石頭砸爛死者的腦袋呢。可是屠宰場專用的電鋸,這可不是隨便一家超市就能夠買到的東西,要花些功夫才能弄到。另外一個特點就是血腥的現場,激情,特別是極度的負麵情緒作用下,凶手很難控製自己,時常會有過度損壞屍體的行為。然而聖誕節的案子,幹淨整潔的現場明顯就是特意打掃過。”

  ??白藝和汪州對視一眼,兩人都是恍然大悟。

  ??難怪那案子充滿了異端感,撇開佶屈聱牙的犯罪心理學推論,用最樸實的話語來概括,無非一句話——非得是神經錯亂的瘋子才做得出這樣的事。

  ??可不就是“精神分裂”的瘋子嗎?

  ??因為原本就是兩個人。

  ??吳新海耐著性子聽對方分析了一通,仿佛間忽然對警方偵破的思路產生了莫大的興趣,“譚警官可分析出來了,究竟哪些行為是我弟弟做的,哪有又是……我做的?”

  ??“我沒興趣分析那麽多,我隻要確定,動手殺人的是你,這就足夠了。”譚西晨沒有好為人師的毛病,一句話把對方打發了。

  ??隨即,譚西晨話鋒一轉,“盡管吳新江的所作所為已不可考,但你做過什麽,你自己總是心知肚明的。沒關係,回局裏之後你可以慢慢交代,不僅有的是時間,而且條件也比這裏好,”說著,他掃了一眼空蕩蕩的茶幾,“至少白開水是不要錢隨便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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