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嘉兮覺得哥哥最近有點奇怪。

  兩個人曾經都還是粉團子的時候, 她的哥哥就一臉嚴肅的教導她：“雖然我們是雙胞胎, 曾經在一個肚子裏待過, 但是從出生那天開始, 就橋歸橋路歸路了。”

  然後就把散落一地的樂高積木丟給了她。

  積木是爸爸媽媽拚了好久才拚起來的, 兄妹倆繞著樂高打鬧，也不知道是誰的小腳踢到了積木, 積木就像是下雨一樣，劈裏啪啦的散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然後下班回家的爸爸媽媽絕望的按著太陽穴，第一次以她身為一個女孩子卻跟著哥哥調皮的理由訓了她。

  從那以後, 她就知道了, 她跟司嘉時, 是橋歸橋路歸路的。

  所以她跟一般的妹妹不同，每天想的不是怎麽跟哥哥撒嬌來討要好處，而是怎麽依靠她一肚子的壞水徹底把司嘉時踩在腳下。

  但很明顯, 父母遺傳智商的時候, 她哥就跟個強盜一樣非常不要臉的把大部分的智商都給搶走了。

  一個十四歲上大學的怪物, 她顧嘉兮是怎麽都贏不過的。

  司嘉時今年十六歲, 但是顧嘉兮覺得他可能是重生的, 其實已經三十六了。

  但是, 最近哥哥好像又變成了十六歲。

  “你房間空調壞了，可以去書房。”

  顧嘉兮挑眉，以打坐形式坐在凳子上, 兩隻粉色拖鞋隨意的丟棄在地上, 雙手撐著下巴, 看著地毯上坐著的她哥。

  此時司嘉時靠著一隻巨大的毛絨熊，剛洗完澡，額前的頭發乖順的耷拉下來，穿著白色小背心，居然還有點秀色可餐。

  在鍵盤上飛舞的雙手稍稍頓了頓，他抬眼望她，語氣很淡：“不歡迎我？”

  “也不是。”顧嘉兮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我想打遊戲，會吵著你學習。”

  “你打吧。”司嘉時非常體貼，“不用在意我。”

  他又不是空氣看不見摸不著，顧嘉兮悶哼一聲，玩起了鬥地主。

  玩了好幾局，她不管拿到好牌爛牌把把都是叫三分搶地主，然後明牌亮相，被其他兩個農民嘲笑。

  沒多久，她就因為歡樂豆不夠被驅逐了。

  心不在焉的顧嘉兮趴在桌前，拖動著鼠標描繪著電腦屏幕上的每個圖標，最後在那個綠色泡泡上停留了好久。

  她撇嘴，心裏癢得不行。

  還是登陸了。

  顧嘉兮找到那個熟悉的頭像，他們的對話停留在三天前。

  兮兮哈哈：來打遊戲

  老男人：不打

  兮兮哈哈：為啥？

  老男人：老了，沒精力了

  兮兮哈哈：【鄙視】

  老男人：小朋友，好好學習吧

  兮兮哈哈：呸，用你操心？

  老男人：不用我操心，就乖乖去寫作業去

  然後她生氣了，再也沒回了。

  這一生氣，三天就過去了。

  顧嘉兮狠狠打了下自己的手，心裏頭告誡自己，從來都是別人上趕著找自己，什麽時候輪到她這麽倒貼了？

  她從不倒貼。

  心裏這麽想著，手指倒是不受控製，在鍵盤上敲了三個點點點，發送了過去。

  發出去沒幾秒，顧嘉兮暗罵自己，趕緊又撤回了。

  撤回有什麽用，那邊還是收到了消息提醒。

  老男人：什麽事？

  顧嘉兮咬唇，發現平時巧舌如簧能言善辯的自己居然一時間語塞，根本不知道該回什麽。

  萬年開場白，她很慫的敲了句：【玩遊戲嗎？】

  不用想，沒回的這十幾秒裏，那個老男人肯定在笑。

  【作業寫完了嗎？】

  【你怎麽跟我哥一樣，天天就是問作業作業的】

  【我也算你哥了吧，關心你一下而已】

  她氣結：【除了關心作業，你就不關心別的？】

  【哦？那你說說，我還能關心你什麽？】

  【……】

  顧嘉兮氣的關掉了聊天界麵。

  她是臉上寫了作業兩個字嗎，渾身上下就隻有作業能引起他注意嗎？

  顧嘉兮又打開了和他的聊天界麵。

  【再也不跟你打遊戲了】

  少女自以為這句話起到了威懾作用，卻沒想到那邊的老男人更絕情。

  【那就好好學習吧，小朋友】

  她關上電腦，氣衝衝的在她哥身邊坐下，語氣危險：“你房間的空調真壞了？”

  司嘉時點頭：“嗯。”

  顧嘉兮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要是沒壞，我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嗯？”司嘉時挑眉，語氣平靜，“有多厲害？”

  她隨手就拿起了床邊的一個公仔，往她哥的腦袋上狠狠地敲了下。

  司嘉時愣了幾秒鍾，將膝蓋上的筆記本放下，撐著地毯就要站起來。

  顧嘉兮暗叫不好，兩條纖細的腿配合默契，立馬做出了逃跑的姿勢。

  然後不知道怎麽的，一條腿此時輕巧的伸到自己麵前成了路障，她一個心急，沒穩住身子，結結實實的摔了個狗吃屎。

  雖然地上鋪了地毯，但她摔得很重，鼻子還是磕到了地板，又痛又酸漲。

  顧嘉兮捂著鼻子坐了起來，痛覺神經此時十分敏感，她沒想哭，隻是眼睛已經迅速泛起了淚花，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她吸著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破口大罵：“司嘉時你大爺的！”

  司嘉時似乎也沒料到，半蹲在她麵前，語氣有些輕：“給哥哥看看。”

  她用力打開他的手，撇過了頭。

  司嘉時強硬的扯開了她捂著鼻子的手，蹙著眉，眼神一緊：“流鼻血了。”

  顧嘉兮睜大了眼睛，又罵了一句：“你他媽肯定不是我親哥！”

  “我帶你去衝涼水。”他握著她的肩膀就要帶她去洗漱間。

  剛走出房間，就被剛上樓的父母抓個正著。

  媽媽急忙走了過來：“這是怎麽了？”

  顧嘉兮毫不猶豫的把她哥賣了：“他絆我，害我摔了。”

  爸爸重重歎了口氣：“你們兄妹倆都多大了，還跟個小孩兒似的，嘉時，跟你妹妹道歉。”

  司嘉時：“……”

  顧嘉兮嚎了：“爸爸，哥哥他欺負我！”

  ***

  顧嘉兮雖然因為喻涵忽然的冷淡而感到不開心，但卻靠著賣慘成功的坑到了她哥，心情一下子就明朗起來了。

  十幾歲的女孩子，心情本就變化的非常快。

  這天，她和穎穎難得早起，提早到了學校。

  “你是遇到什麽好事了嗎？怎麽這麽開心？”

  就連付穎之都看出來她心情很好了。

  顧嘉兮勾了勾唇：“我沒帶作業。”

  付穎之：“？”

  顧嘉兮那個奧賽班，班主任是出了名的嚴厲，她沒帶作業，怎麽反而一副我很驕傲的樣子。

  “我打算，待會讓我哥送來。”

  付穎之皺眉，沒有懂她的腦回路，也不知道她做這件事的爽點在哪裏。

  顧嘉兮笑的有些陰險：“就讓他好好嚐嚐女高中生的視線攻擊吧。”

  付穎之：“……”

  顧嘉兮為了不讓這個未來嫂子吃醋，還很溫柔的給她打了一劑定心針：“你放心，我哥他隻喜歡你一個人的。”

  付穎之紅著臉，小聲嗔道：“跟我有什麽關係啊。”

  她走進教室，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後表情閑適的打開了書包，往裏頭摸作業。

  “哎呀！”她喊了一聲。

  顧嘉兮的同桌看了過來：“怎麽了？”

  “我沒帶作業。”顧嘉兮眨了眨眼睛，語氣有些驚慌。

  同桌哦了一聲，安慰她：“沒關係，班主任肯定相信你寫了作業，不會罰你的。”

  “可是他說沒帶作業就是沒寫啊。”

  “那是針對成績不好的啊。”同桌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沒事兒的，你放心吧。”

  顧嘉兮搖頭：“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沒帶作業就是沒帶作業，我不能因為成績好比較受老師寵愛我就恃寵生嬌。”

  同桌：“……”

  “我打電話讓我家裏人送過來。”顧嘉兮站起身往教室門口走去。

  演戲演全套，顧嘉兮醞釀了一下情緒，躲在走廊轉角，撥通了她哥的電話。

  這個點兒阿姨還沒來，爸媽今天早上比她走的還早，所以家裏肯定隻有司嘉時一個人。

  對策她都想好了，要是司嘉時不送，她就去爸媽那邊告狀。

  顧嘉兮一個人在角落裏露出了惡魔般的笑容。

  電話被接通了。

  “小朋友。”

  心髒頓時漏掉了一拍，顧嘉兮聽著這熟悉的語氣，和這熟悉的稱謂，張著嘴，什麽台詞都說不出口了。

  情緒也白醞釀了。

  “我，我哥呢？”

  喻涵的聲音聽上去也挺無奈的：“你媽媽忘了帶文件，你哥去給她送文件了，催的急，他連手機都忘了拿上。”

  顧嘉兮：“……”果然是親母女了。

  喻涵又問：“你怎麽了？”

  “哦，我沒帶作業。”顧嘉兮硬著頭皮說出了這句話。

  那邊沉默了幾秒鍾，語氣有些哭笑不得：“小朋友，你一定是親生的。什麽作業？急著要嗎？”

  她咽了咽口水，明明他看不見，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在心裏催眠自己，這個作業真的很重要。

  “數學作業，馬上就要交了。”

  “地址發我微信上，我給你送過去。”

  那邊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禮貌的問了一句：“我能進你房間嗎？”

  “可以。”

  “作業在哪兒？”

  “就在桌上。”

  “啊，看到了。”喻涵語氣慵懶，“這麽明顯的地方，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了。”

  顧嘉兮有些心虛，因為她確實是故意的。

  喻涵安慰她：“你在學校等我，我叫車過去，很快。”

  掛掉電話後，顧嘉兮心髒跳動的頻率還沒有緩下來，她撫著胸口，咬著唇瓣不停地告訴自己：“冷靜點，不就是送個作業嘛。”

  不許這麽心動，也不許這麽高興。

  這麽點小事就高興成這樣，顧嘉兮，你可夠出息的。

  她回到了教室，同桌關切的湊了過來：“你家長給你送過來嗎？”

  顧嘉兮愣愣的點了點頭。

  同桌順勢問道：“你爸爸還是你媽媽啊？還是你哥哥？”

  顧嘉兮有些不解：“你怎麽這麽興奮？”

  “上次家長會，我看到你爸爸媽媽了。”同桌嘿嘿一笑，“我總算是知道你為什麽長得這麽漂亮了，你跟你哥哥是雙胞胎的話，那他肯定也很帥。”

  氣質優雅的中年夫婦，光是站在那裏，就足夠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他是挺帥的。”顧嘉兮扶著下巴，有些傲嬌的承認了這個事實。

  接著，兩個女生就一起期待起了那個送作業的人的到來。

  早讀課快過去的時候，喻涵還沒有發消息過來。

  她將手機放在衣兜裏，像是鼓勵自己，像拍寶寶一樣，拍了拍她的手機。

  如果喻涵來了，他應該會在校門口給她打電話，讓她出來拿。

  顧嘉兮盯著英語書，上頭的英文單詞都亂七八糟的，她一個都看不下去。

  此時書聲琅琅，大家都在讀書，她聽見了教室門口有一陣小小的騷動。

  顧嘉兮下意識的就往那邊看了過去。

  清雋帥氣的男人站在門口，低著頭，神情溫和的在和座位靠近教室門口的同學說著什麽。

  那個同學指了指她。

  男人抬眸，和她對視了。

  她的呼吸忽然窒住了。

  喻涵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拿著她的作業本，抬起胳膊晃了晃。

  顧嘉兮覺得自己的臉上能煎雞蛋了。

  “小朋友。”他的聲音在一陣朗朗讀書聲中不算大，但卻清晰的傳到了她的耳膜裏，“我的任務完成了。”

  那些女生的視線讓她很不舒服，就好像被盯著的是自己一樣。

  顧嘉兮氣悶，丟下英語書，就趕緊跑了出去。

  同班同學的討論聲她也聽不進去了，顧嘉兮站在他麵前，頭一次像穎穎那樣，攪動著手指，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話來：“你挺快的啊。”

  喻涵笑了笑：“謝謝誇獎了。”

  接著，他將作業交給了她。

  “行了，我走了，你上課去吧。”

  顧嘉兮咬唇，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忽然鼓起了所有勇氣，拉住了他的衣袖。

  喻涵轉頭，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謝謝你。”

  喻涵啊了一聲：“小事一樁。”

  “你想不想吃冰淇淋。”顧嘉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一個成年男人這種話，“為了答謝你，我請你吃冰淇淋吧。”

  喻涵笑了：“小朋友的答謝方式都這麽可愛的嗎？”

  “那你接不接受這麽可愛的答謝方式？”顧嘉兮抿唇，問的很直接。

  “走吧，去買。”喻涵唔了一聲，要求道，“我要吃巧樂茲。”

  “好。”顧嘉兮輕咳一聲，“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買。”

  喻涵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似乎是被戳中了某個笑點，笑的眉眼彎彎，好看的眸子笑成了一條線。

  盛夏清晨的陽光已經足夠明亮，打在男人身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暖洋洋的。

  卻又像一陣清風，細細的撫過她的心尖。

  兩個人走到小賣部，顧嘉兮吩咐他：“你在這裏等我，我去買。”

  喻涵哭笑不得：“你真以為我會讓小朋友請客啊，你想吃什麽？哥哥請你吃。”

  “說好我請你的。”顧嘉兮執拗道。

  “好啦。”喻涵順了順她的毛，“你也吃巧樂茲嗎？”

  “嗯。”

  “等著。”他說完這句話，就往冰櫃那邊走去了。

  顧嘉兮忽然想起他們打遊戲，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等著”。

  她等著等著，敵人就被他都解決掉了，等著等著，他就拿著一身的戰利品朝她走來。

  她什麽都不需要擔心。

  最喜歡衝鋒陷陣的顧女王，成了一隻什麽都想依賴他的大懶貓。

  喻涵一手拿著一個冰淇淋，向她走了過來。

  他站在光下，宛如天高雲淡中的那一抹輕柔的微風，又宛如初夏來臨時剛綻開的第一朵清蓮。

  “吃吧。”

  顧嘉兮呼吸急促，接過了冰淇淋，撕開包裝咬了一口。

  頂端處的牛奶巧克力迅速的在她嘴中化開，瞬間，香甜的牛奶味和巧克力味盈滿了她的唇間。

  “哎。”她輕聲叫了他一聲。

  喻涵皺眉：“尊老愛幼懂不懂？叫哥哥。”

  顧嘉兮哼了一聲，忽然轉了轉身子，麵對著他，抬眸望進了他的眸子，粉唇輕啟，語氣甜甜：“喻涵哥哥。”

  喻涵被冰淇淋嗆住。

  他一直哄著她，想讓她叫出哥哥兩個字，結果這小朋友倔強的很，不論怎麽樣都是老男人老男人的叫，叫的他有時候明明心裏頭告誡自己，不要跟小朋友計較，但還是忍不住上火。

  今天她忽然就這麽叫了。

  喻涵心裏頭恍惚了一下：“嗯？”

  其實她長得真的很漂亮，一雙大大的桃花眼尤其的勾人。

  他們兄妹兩個都長著這麽好看的桃花眼。

  顧嘉兮調皮的笑了：“滿意了嗎？”

  喻涵咬了一口巧樂茲，甜的有些發膩了。

  “滿意。”他點了點頭，“以後都這麽叫。”

  少女眨了眨眼睛，剛剛調皮的笑意又消失了，衝他吐了吐舌頭：“想得美，老男人。”

  喻涵歎了口氣：“真沒禮貌啊。”

  她和他，就這樣站在小賣部門口，一口一口的吃完了冰淇淋。

  剛吃完，上課鈴就正好響了起來。

  顧嘉兮起身，理了理校服，朝他揮了揮手：“我去上課了，今天謝謝你。”

  少女的語氣輕盈，說完話後，離開的身影也很輕盈。

  她逆著光跑了。

  有刺眼的陽光打在他的眼裏。

  喻涵看著手上的冰淇淋，忽然覺得又不甜了。

  他其實不怎麽愛吃冰淇淋，純屬是因為小朋友說要請他吃，他也就順勢答應了。

  “我好幼稚啊。”喻涵自嘲的笑了笑。

  司嘉時未成年，他應該能打得過他吧。

  算了，還是等小朋友長大吧。

  他這個老男人還是等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