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能進來嗎？”

  許長歌站在門口，看到了屋內奄奄一息的老和尚，心頭一陣刺痛。

  “許施主......請進。”

  老和尚的聲音極小，眼皮沉重，已經睜不開了。

  走到了屋內，許長歌第一時間便發現了昔日的魔童，也看到了魔童眉心處的佛印。

  隻是愣了一下，許長歌看了一眼老和尚，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按照前世的軌跡，老和尚不應該這麽快就圓寂。可是，這一世的曆程已經徹底改變了，老和尚獻祭自身佛法功德，隻為度化魔子，身體猶如一個幹枯的軀殼，快速腐朽。

  “那是......被鎮壓的魔童！”

  透過大門，眾強者發現了屋內的魔子，大驚失色。

  “魔童居然破開了封印，可為何天地間沒有一絲魔氣的波動呢？”

  眾人驚訝了一下，張望四處，沒捕捉到一縷魔道法則的痕跡。

  “難道......”

  佛門高僧凝視著屋內的魔童，感受到了極深的佛法道紋的波動。頓時，眾高僧想到了一個可能，自慚形穢，連忙念了一句：“南無阿彌陀佛。”

  許長歌暫時沒有理會魔子，而是走到了老和尚的麵前，席地而坐。傅虞芷不想被外麵的人窺視，直接將大門關上了，然後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看著老和尚的模樣，骨瘦如柴，皮膚黝黑，沒有血色。許長歌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沉吟了許久，許長歌壓製住了悲痛的情緒，露出了一道笑容，取出了一壇美酒和兩個酒杯：“老和尚，咱們很久沒喝一杯了。”

  斟滿了酒水，許長歌將其中一杯擺到了老和尚的麵前。

  老和尚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右手慢慢地伸向了酒杯，端了起來。

  過了許久，老和尚才將這杯酒送到了嘴邊，微微抿了一口。

  老和尚閉著雙眼，沙啞而道：“萬年雪蓮的精華，味道不錯。”

  萬年雪蓮，乃是世上極為珍貴的延壽寶藥之一。

  當得知老和尚即將圓寂的消息，許長歌從玲瓏塔內好不容易取得了這株寶藥。一開始以許長歌的修為，是沒辦法打開玲瓏塔上層的禁製。

  但是，許長歌直接威脅玲瓏塔的靈智，若是不破例給一株寶藥，大不了一拍兩散，重新斬斷與玲瓏塔的因果聯係，讓玲瓏塔不要跟著自己。

  沒辦法，玲瓏塔的靈智隻好退了一步，取了一株保存極好的延壽道藥。

  當時，傅虞芷站在一邊看著許長歌威脅玲瓏塔的操作，整個人都懵了，懷疑自我。

  “為什麽？”

  許長歌本想用延壽之物，穩住老和尚體內的生機，然後有足夠的時間去解決這個問題。誰知過了半晌，老和尚的身體情況沒有任何變化。

  延壽之物的道力流入到了老和尚的體內，起不到半點兒作用。

  “老衲能夠活到今日，食用過不少的延壽之物。佛法再高，也敵不過歲月法則的力量。”

  老和尚活了很久，身體的潛能已經被掏空了。

  延壽之物，幫不了他。

  而且，老和尚活著的意義便是鎮壓魔井，如今功德圓滿，到了圓寂的時候了。

  “你選這條路，何必呢？”

  許長歌回頭看了一眼魔子，輕歎一聲。

  “這是老衲活在世上的意義。”

  老和尚輕聲說道。

  許長歌明白老和尚的心思，卻沒法接受這個事實。

  魔子站在一邊，銀牙緊咬著粉嫩的嘴唇，一雙大眼珠子遍布著血絲，努力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老衲的一生雖然平淡，但也值得。”

  老和尚看破了生死，坦然麵對。

  “老和尚，認識你這麽多年了，還不知道你的法號。”

  許長歌再次提出了這個問題。

  上輩子許長歌遇到老和尚的時候，第一句話便是：“敢問高僧佛門法號？”

  老和尚回答：“稱呼貧僧為老和尚即可。”

  自那以後，許長歌便一直喚他為老和尚。也隻有麵對許長歌的時候，老和尚才卸下佛門高僧的麵具，喝酒吃肉，閑談人生。

  “許施主，老衲總覺得與你認識多年了，似曾相識。”老和尚竭力地想要睜開雙眼，可始終辦不到，好像雙目被某種力量封鎖住了，聲音平淡且無力地說道。

  “也許，咱們上輩子便認識了。”

  許長歌與老和尚麵對麵地席地而坐，眼眶閃爍著淚花，嘴角卻始終有著一抹微笑。

  “老衲與施主有緣。”

  老和尚從不懷疑許長歌說的這句話。

  “老和尚，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的法號，究竟叫什麽？”

  許長歌追問著老和尚的法號。

  像是有著某種無形的因果線，指引著許長歌遇到了老和尚。前世的第一次見麵，老和尚對許長歌便格外的親切。

  “老衲法號......一空。”

  老和尚其實早就忘記了自己的法號，或者他從未有過真正的法號，一直以老和尚自居。直到此刻，老和尚緊閉著雙眼，像是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以及一個身材瘦小的和尚。

  那道人影身著青色長衫，輕撫著小和尚的腦袋，聲音自歲月盡頭而來：“以後，你便叫一空。一為始，萬物生。四大皆空，道法自然。”

  嘩——

  說出這句話的以後，老和尚像是尋回了真我，驀然間睜開了雙眼。

  嗡——

  老和尚這一雙古樸深沉的眼睛，與許長歌對視著，其嘴角處掛著一道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空。”

  許長歌輕語念叨著老和尚的法號，似是有某種力量落到了天靈蓋之上，讓靈魂不由得一顫。

  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許長歌的思緒有些混亂，不由間想到了上輩子與老和尚相遇的場景，如同夢幻，沒有凶險。

  “多謝施主。”

  老和尚雙手合十，輕語一句。

  緊接著，老和尚的話音一落，生機斷絕。

  “咚——”

  天地間響起了佛門鍾音，悲鳴之聲傳遍萬萬裏。

  許長歌看著老和尚的圓寂的模樣，悲痛的心情中夾雜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坐化之際，老和尚究竟看到了什麽？

  那一句多謝施主，搞得許長歌雲裏霧裏。

  “老和尚，咱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許長歌的耳畔回蕩著法號“一空”的話語，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