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端著碗走向寧長青，身後是影子輕佻的笑聲，鼻尖是愈來愈重的血腥味兒，眼前是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她曾經真的恨死他了，可看他被人打成這樣，她隻覺他身上的傷仿佛也都印在了她的血肉裏。每走進一步，每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的身子便跟著痛一下，她沒法否認，沒法否認她還是愛他，哪怕他騙了自己，她也還是愛他，恨不能替他受刑。

  ??她走近了他，用筷子挑了一團白飯，顫抖著送進他口中，寧長青抿了。他始終垂眸，不敢看若弗，一則自己這模樣太狼狽，沒法兒麵對她，二則他怕影子看出端倪，若被發覺他與若弗的情誼，用她威脅他，那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若弗看著寧長青一口一口吃下自己喂的飯，竟稍稍鬆了口氣。她看得出來，那人並未騙她，寧長青確實多日未曾進食，他的唇是幹裂發白的，還隱藏著幾道血口子，他用飯不是細嚼慢咽，而是嚼一下便囫圇吞下去，可見餓得緊了。

  ??那頭影子看著若弗給寧長青喂飯，忍不住拍手叫好，“果然還是美人兒有用，再硬的漢子，在姑娘麵前，也化作繞指柔了嗬！誒，那姑娘，別光顧著喂飯啊，求一求他，求他把該說的都說了，求他救救你的命啊！”

  ??若弗沒聽見似的，抿著唇，一聲兒不肯言語。

  ??影子見叫不動若弗，哼了聲，“來人啊，把這姑娘的衣裳給我扒了！”

  ??“無恥！”寧長青將口中的飯噴出來，大罵影子，嗜血的眼直直逼視著他……

  ??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若弗看向寧長青，道：“求求你，救救我吧！”

  ??“對嘛，這樣才乖，他叫寧長青，你喊著他的名字求他，”影子雙手抱胸，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對人兒。

  ??“寧長青，求求你救救我，他們想知道什麽，你都說了吧，”若弗又夾了片青菜到寧長青口中，她神情木然，口中不斷重複著那句求他的話。

  ??寧長青將腦袋埋得更低，血汙的發垂在臉側，擋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隱約可見他抽抽的嘴角。

  ??“誒，不能一直念這一句嘛，要說得動情一些，如此他說不定就憐香惜玉，願意救你了呢！”

  ??若弗知道，若自己不願說，他們便會來扒了她的衣裳，而且，她也確實希望寧長青交代，如此，他便不用受此刑罰了。

  ??“寧長青，求求你救救我吧，也救救你自己，你是你爹娘的兒子，我是我爹娘的女兒，都有爹娘等著我們回去，你說了吧，他們想知道什麽，便都告訴他們吧！”若弗說著，吸了吸鼻子。

  ??若弗想象不到自己這幾句求人的話，像刀子在攪寧長青的心窩子，比殺了他還令他難受。

  ??他心愛的人在向他求救，他卻被綁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做不了！

  ??“寧長青，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娘還在家裏等我，她是個苦命的人，好些年前被家裏趕了出去，隻能住在漏雨的老屋裏，辛辛苦苦把我和我妹妹拉扯大，我妹妹，她也是很乖巧的一個人，她們都指望著我過後半生，還有，還有一個人，我們已經成親了，我騙了他，可他很愛我，他也盼著我回去，寧長青，你救救我吧，有什麽話都好好交代了，隻要人活著，什麽都能補救的！”若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

  ??寧長青的眼淚也終於止不住流下來了，然而他低著頭，誰也看不出來那是淚還是汗。

  ??可他沒什麽能說的，他背後無人指使，是他自己指使的自己，孫乾是他的好兄弟，隻是為了幫他，他不能將他供出來。至於其他人，他也不能攀扯，人家又不是傻子，他胡亂咬幾個人，人家再往深了問，他答不上來，那他們便知道他是在胡謅了。

  ??“怎麽，人家姑娘都求到這份上了，還不願說呢？”影子搖頭，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不識抬舉！”說罷他拿起木幾上的鞭子，在手中把玩，淡淡道：“不必喂飯了。”

  ??若弗端碗的手一抖，回頭看了眼影子手上的鞭子，那大拇指粗的鞭子上還沾著寧長青的血，鮮紅的，觸目驚心。

  ??所以他又要打寧長青了麽？

  ??若弗的眼淚刷地滾落下來。

  ??“還站在這兒做什麽，一邊兒去！”寧長青抬眼，嗬斥若弗。

  ??若弗被他這一聲唬住了，忍不住後退了幾步，她看向影子，“要不我再求求他吧？”

  ??“不必了，”影子說著，站起身走過去，一鞭子揮了下去。

  ??“嗚”的一聲，鞭子落在寧長青身上，若弗本能地抱住手中的碗，尖叫起來。

  ??接著，一鞭又一鞭狠狠落在寧長青肩上，胸膛上，那鞭子抽在肉裏的聲響，在若弗聽來簡直是折磨。

  ??“別打了，別打啦！”若弗哭著大喊，“我去求他，我求他，你們別打他了！”

  ??“呸！”寧長青吐了口血沫子。

  ??“瞧見沒有，人家不喜歡你求他！”影子說著，抽得更起勁兒了，似乎有若弗當觀眾，他打人也打得更痛快。

  ??若弗胸口劇烈起伏，她緊了緊手中的碗，緩緩朝影子走過去，恨恨盯著他的腦袋……

  ??她想著，這碗一下砸在他頭上，他應當會頭破血流吧！

  ??然而就在她要揚起手中的碗時，外頭突然緩步走進來個馬麵官差，“停手，先去吃飯。”

  ??影子立即收了手，他一抹臉上的汗道：“這人雖是個瘸子，身子骨卻不錯，都打成這樣了，還能喘氣兒呢！”他以開玩笑一般的語氣說著旁人的生死，一麵說一麵將那血淋淋的鞭子收起來，就扔在木幾上，而後隨那馬麵官差走了出去……

  ??接著，隔壁竹屋響起碗筷聲和說話聲，而這間屋裏便隻剩下若弗和寧長青兩人。

  ??天已徹底暗下來，屋裏沒點燈，隻能隱約看見對方的身形輪廓，可若弗能感覺到，寧長青的身上在流血，他一定麵色發白，滿臉汗水。她想走過去，然而她雙腿發軟，此時不得不將碗放在木幾上，終於她支撐不住，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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