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青那本糧冊交到左副都禦史手上兩日後，都察院立即遣人請趙子楚去問話。

  ??自然的，趙子楚絕不承認兩年前八萬石糧草未至江城，而自己隱瞞不報之事，他甚至反問副都禦史，“大人您是從誰人手中拿到的所謂糧冊？隨意一個人拿著本寫幾個字的冊子便來造謠，您還就信了？大人，你可千萬要當心，莫要落入有心之人的圈套。”

  ??裴照也不是吃素的，麵對驃騎將軍的反問，他盯著他淡淡道：“隨便一本糧冊便能糊弄裴某，你當我都察院辦案是小孩子過家家？”

  ??如此，才稍微壓下了趙子楚的銳氣。

  ??接著，趙子楚雙手一攤，狡辯稱自己對此事一無所知，“那時我領著三萬援軍趕到，江城中隻剩下幾千守衛，幾乎要被破城，我哪有空管他們可填飽了肚子，自然是忙著帶人殺進敵方。江城守將趙東來見援軍來了，大約是死了幾萬兄弟不服氣，他非要當前鋒，我怎好推辭？最後他領著幾千人衝出去沒回來，他們全軍覆沒了。城內糧倉是沒穀子了，可那八萬石糧食本就緊急籌備過來，隻夠供應他們七八日的，我何從得知他們上一頓究竟是吃飯了還是沒吃飯，既如此，我如何上報？ 所以軍報中我便沒提及這個，難道因此大人便要判我失察之罪？”

  ??裴照指了指趙子楚麵前書案上那杯茶，“將軍若願意好好說，那咱們喝著茶便把這事兒聊完了，若不願配合，待到證人過來，您可就沒法兒跟我坐著談天了。”

  ??趙子楚胸有成竹，朗聲道：“好，把您的證人帶過來，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膽子敢誣陷本將軍！”

  ??他之所以敢說這個話，便是算到今兒證人是帶不過來了。

  ??當日裴照得到糧冊後，都察院裏趙子楚的人立即向他稟報了此事，他並不知道給糧冊的是誰，可他猜到定是走私人的路子遞上去的，不然他的人早便截下了，所以這個人必定不在都察院，而他必須立馬尋到此人。

  ??在關乎性命的事情上，趙子楚動作很快，他立即派人監視了裴照的家和都察院衙署，一旦有可疑人等靠近這兩處，或者這兩處有人傳喚誰，他的人都會立即知曉。

  ??而當初寧長青把糧冊交給裴照的表弟陳籌時，他還告訴陳籌，若要傳召他，便去“千杯醉”尋他。

  ??“千杯醉”是京城的一小酒館，原本寧長青是住在孫府的，可想著此事一旦揭露，接下來必有一場血雨腥風，他不願連累孫家，於是便住去了酒館中。

  ??這會兒，都察院派去傳召他的兩個官差被趙子楚派去的人套了話，而後，他們半路上被一匹“驚馬”踢暈了，又被路人送進就近的醫館裏，此時仍在床上昏迷。

  ??而趙子楚的人，則趕去了“千杯醉”。

  ??……

  ??寧長青此時正在酒館二樓的客房裏，坐在八仙桌前看書，看一本翻爛了的《六韜》。

  ??方才用午飯時他沒由來的一陣煩躁，隻有看書才能靜得下心。

  ??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寧長青立即闔上書本，警覺地摸上自己腰側的短刀。

  ??“客官，”似乎是小二在叩門，“小的來給您添茶水來了。”

  ??“不必了，”寧長青淡淡回了句。

  ??外頭沒了聲息，也沒有離去的腳步聲，寧長青起身，拔出短刀，緩緩往門口走。

  ??這時，外頭那小二才又出聲：“那客官您可要些飯菜點心？”

  ??“不必！”

  ??大約是被寧長青的聲音嚇著了，那小二連道了幾聲是，拎著水壺快步走開了。

  ??寧長青這才鬆了口氣，“咻”的一聲將那短刀插回鞘中。

  ??這兩日，寧長青夜裏睡覺都警覺得很，他本就睡得淺，如今更是連與這兒隔著五個房間的樓道上的輕微腳步聲都能將他驚醒。

  ??所以這兩日他沒睡過一個囫圇覺。

  ??寧長青這便重坐回桌案前，繼續撿起那《六韜》來看，他在等，他有預感今日都察院定會派人來。

  ??他又等了半個時辰，等來的是外頭走廊上一陣紛遝的腳步聲，那腳步聲雖急促卻較尋常人的更輕些，寧長青覺著不大對勁兒，立即放下書本，推開門去看，隻見四個腰間挎刀，著官服的官差由小二領過來了。

  ??寧長青心想這一定是都察院派來的，因著隻有都察院才知道他住在這兒。

  ??“這便是寧相公的屋子，”那小二站在寧長青屋門前，戰戰兢兢做了個手勢。

  ??“你們是誰？”寧長青問。

  ??“下去吧，”為首的官差是個麵無表情的馬臉，他冷聲吩咐了句，那小二蒙了大赦似的，抹著汗飛也似的跑遠了。

  ??因官差辦案，客人們都不敢隨意走動，都回了自己屋子，樓道上空無一人，寂靜得可怕。

  ??寧長青又覺不對勁兒，不由撫上腰間短刀，那馬臉官差此時終於回答了，“我們是都察院派來的，走吧。”

  ??都察院派來的？那便沒錯了。

  ??“幾位先進屋坐吧，我還有幾樣東西沒收拾。”

  ??幾個官差互相看了眼，為首那人大步走了進去，其餘幾個也跟著進去了。

  ??接著，寧長青關上房門，給他們各斟了一杯茶，隨口問道：“可是焦大人讓幾位過來的？”

  ??為首那人淡淡嗯了一聲。

  ??寧長青端茶的手一頓，立即意識到不對，可他定了定神，便繼續若無其事地同他們談起了天，談了好一會兒，寧長青覺著差不多了，便道：“幾位兄台，我先去結一下房錢，你們就在這兒坐著，喝了這盞茶我便——”

  ??話音未落，那馬臉官差麵上的笑意便徹底消失了，他站起身，雙手抱胸望著寧長青，“廢話不多說了，想必你已知道我們幹什麽來的，若乖乖同我們走，興許什麽事兒沒有，不然，在這兒我便能殺了你。”

  ??另外幾個這才回過神，一個個都站起了身，指著寧長青，“你……”

  ??寧長青也懶得再裝了，他緊咬了咬後牙槽，神色一凝，伸手拔出腰側那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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