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親戚走得差不多了，寧長青一大早便啟程去雍州，若弗送他坐牛車，直送到劉老二家。

  ??自從上回寧長青騙她離開，她從此最怕離別，她拉著他的袖子在劉家簷下，一直戀戀不舍地望著他，“寧長青，你這回可不能騙我，正月十九之前你必須回來，你若不回來，我一輩子都不理你了！”

  ??寧長青攥著若弗的手，“從這兒到雍州城不過一日半的功夫，我頂多在那兒再住個四五日，正月十九之前趕得回來。”

  ??“要不我隨你一道去吧？”

  ??“又說傻話了，我是去辦正事兒的，帶你在身邊不合適，”寧長青說著，自然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襟，將她包裹嚴實。

  ??寒風將她額前的幾縷碎往上吹拂，露出光豐的額，寧長青凝視著她珠玉一樣瑩潤的臉，若非在人家屋簷下，他真想親一親她。

  ??這種念頭一起便壓不下了，試問離別之際，自己心愛的姑娘就在眼前，如何忍得住呢？

  ??於是，寧長青拉著若弗跑出去，跑到劉家灶房後一個逼仄的角落裏，四下看了眼，確定無人後，便按住若弗的肩將她抵在牆上，對著她的額啄了一口。

  ??若弗兩頰立即升起紅霞，她用泛著水色的目光將他望著，誰知寧長青又俯下身，對著她的兩頰啄了兩口，漸漸的他的眸子也迷離了。

  ??少年頭回親吻一個姑娘，既又羞澀又難以自持，他不由自主看向若弗花瓣樣的唇，看了好一會兒，終究壓下洶湧的情潮，揪了揪若弗嘟嘟的臉頰，沙啞著聲道：“回吧，我走了。”

  ??若弗呆呆哦了聲，木頭一樣衝他揮揮手，依言往大道上走。

  ??她自個兒也不知自個兒怎麽走的，腳下軟綿綿踩著雲朵一樣，腦子裏混沌一片，什麽也想不起來，直到走出去好一段路了，她才回過神，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頰，而後一跺腳，嘴裏悄聲罵道：“寧長青你個登徒子！平日看著挺正經的一個人，居然趁我不備親我！哼！趁人之危！”

  ??然而話雖這樣說，心裏卻又吃了蜜一樣甜，甜蜜完了又開始自責，不成不成，還沒領回家見爹娘呢！不能亂來！

  ??一路上，她歡欣雀躍，覺著拂在麵上的冷風都變得溫暖了，路上行人的說話聲也歡快得像喜鵲鬧春。

  ??可她滿心甜蜜地回到家，卻見寧致遠過來了，正坐在堂屋裏，一麵剝花生一麵同寧大娘說話，而他一見若弗過來，立即便噤了聲。

  ??若弗看了眼兩人，知趣地去了灶房。

  ??灶房裏長紅也在，她蹲著身給木盆裏七八斤新鮮的肉抹鹽和八角粉，這是方才寧大娘割回來做臘肉的，為半個月後的酒席做準備。

  ??若弗於是一擼袖子，過來接長紅的手，悄聲在她耳邊道：“長紅，你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長紅應下，淨了手便拿起掃帚，假作去簷下掃地……

  ??“大哥，我家長青打了你家長明，這事兒我是被蒙在鼓裏，我要知道肯定攔著他，你消消氣，我今兒恰好割了幾斤肉，拿回去給長明補補身子，”寧大娘賠笑道。

  ??寧致遠雙手抱胸，“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長青那性子大哥你曉得的，啥事兒都不告訴我這個當娘的，不過好在他沒下狠手，長明到底是痊愈了，給他治傷花了多少銀子，我都賠！”

  ??寧大娘最苦最難時是寧致遠借銀子給她，她才活下去的，她拿他當親大哥尊敬，結果寧長青把人家兒子揍慘了，她隻覺沒臉見他，這不是恩將仇報麽？

  ??“沒下狠手？哼！就差沒把他打死了！”寧致遠用手背連連拍著木幾，“若不是長明身子骨還成，早埋黃土堆裏了，不過我也知道，長青輕易不會動手，都是長青媳婦兒弄出來的破事兒！”

  ??“這……這又幹若弗什麽事兒啊？”寧大娘驚詫道。

  ??寧致遠哼了聲，“有些話我都沒臉說，你自去問她。”

  ??寧致遠從長明那兒聽來的是另一個版本，說是周若弗與劉子初走得近，長明作為長青的堂兄，看不過自己弟妹跟外人眉來眼去，於是告訴了長青，誰知周若弗顛倒黑白，給寧長青吹枕邊風，寧長青不辨是非，反將自己堂兄打了一頓。

  ??寧致遠重又雙手抱胸，以一家之主的口吻道：“弟妹啊，聽說長青和那姑娘正月十九便要擺酒席了？這婚事我不同意，見深去了，我這個做大哥的不能眼看著長青娶那麽個禍害，弟妹，長青的終身大事，你不能含糊過去啊！”

  ??“大哥，我擰不過長青，先前為了個牛春蘭他要終生不娶，如今他好不容易看上了若弗，我不能不成全他啊！”寧大娘擱在膝蓋上的雙手一拍，大感為難。

  ??外頭假裝打掃的長紅聽了這話，趕緊回灶房一五一十傳給若弗。

  ??若弗聽罷，將手中那塊肉往木盆裏重重一丟，連手都來不及洗便直直往堂屋去。

  ??她周若弗都願意放下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下嫁寧家了，寧致遠一個伯父，又沒養育過寧長青，要他站出來反對？他算哪根蔥啊！

  ??若弗一陣風似的走到堂屋裏，立在寧致遠麵前，寧致遠冷眼瞧著若弗，寧大娘則神色尷尬地問：“若弗，你聽到什麽啦？”

  ??若弗定了定心緒，沒答寧大娘的話，而是道：“大伯，若您有個堂兄，幫著外人給您戴綠帽子，您教不教訓他？”

  ??寧致遠像普天下所有男人一樣，都恨綠帽子，他當即一拍桌子，吼道：“那自然得教訓，這樣的甭說堂兄弟，便是親兄弟也……”說到這兒，他神色一變，咳嗽了聲道：“你甭想在我麵前搬弄是非，我半個字也不信你，我家長明就不是你說的那樣人！”

  ??“在此之前我也不信長明是這樣的人，可他偏偏做了，要不您回去問問，他可是收了人家銀子了？”

  ??“看見了吧，弟妹，這個姑娘挑撥起來可不簡單哩！你說讓我過兩日來你家吃飯，補上那頓年夜飯，我看……不必了！”寧致遠站起身，用腿重重撥開竹椅，雙手背在身後，踱著步子往門口去了。

  ??“大哥！大哥！”寧大娘也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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