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震驚地望著趙東來，“你想做什麽？”

  ??“老夫受長青所托，定要安全把你送到你外祖府上，我不能失信於他，”趙東來捋了捋自己的掛麵胡，不緊不慢道。

  ??“可他有危險，你若真為寧長青著想，便放開我讓我回去！”若弗掙紮扭動著身子，可這鐵匠的力氣太大，一隻手便將她牢牢按住貼在車壁上，壓根掙脫不得。

  ??“最危險的是你，不是長青，姑娘，你老實些，老夫也不想對你動手，”趙東來的嘴角紋路向下，愈發深刻了。

  ??若弗此刻隻是一隻被老鷹摁住的小雞，無絲毫反手之力。

  ??她也不是個傻子，如此掙紮了好一會兒，發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還不如人家一隻手上的力氣時，若弗放棄了，她順從地貼著車壁，闔上眼，假裝睡覺……

  ??見若弗老實了，趙東來嚐試著鬆開了手。

  ??雖然若弗閉著眼，身子一動不動，可她的腦子卻風車似的轉，思索著究竟用什麽方法才能擺脫這打鐵匠。

  ??不多時便到了晌午，趙東來同若弗下馬車往小酒館去，他始終走在若弗身後，生怕她逃跑，可若弗並無作為。隨後二人在靠角落的一張四方小桌前坐下，趙東來點了四個家常小菜和一壺酒。

  ??菜未上桌時，若弗始終安安靜靜坐著，然而一道熟牛肉和一壺燒刀子上桌後，趙東來一雙眼隻顧著盯菜了，若弗立即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撐著案角，滿臉苦痛道：“趙大爺，我想去如個廁。”

  ??這演技著實不大好，趙東來抬眼一瞧便明白了，可他卻假作不在意，又灌了一口酒道：“去罷。”

  ??若弗裝著樣子過去問夥計廁軒何在，隨後便撩簾子去了酒館的後院。

  ??趙東來笑著搖搖頭，心歎年輕小男女太過兒女情長，自身都難保了，還總想著旁人，他又喝了兩口酒，計算著時間，料想若弗快走到酒館後門時，他才起身放下碎銀子，往後院去……

  ??簾子一掀，他卻對上一個熟悉的麵孔——閆飛。

  ??這個人，他印象極深，當年他還在江州守城時，閆飛是監軍，卻與派來的援軍統帥趙子楚有極深的交情，後來是他們將三萬守城士兵糧草被私吞一事隱瞞下來不上報。

  ??那時士兵們餓著肚子在城內守了四日，第五日餓得頭昏眼花時不得不出城一戰，死傷無數，最後隻剩下由趙東來親自率領的兩千精兵。

  ??可是，援軍到來之後，趙子楚卻派遣這兩千名又累又餓的士兵打頭陣，最後江城三萬兵馬，隻走出他和寧長青二人，還是在趙子楚的左參領，也是趙東來的拜把兄弟——孫乾的舍命相助下才逃出來，不然他們早便埋屍沙場。

  ??死人不會說話，皇上收到的戰報中，那幾萬石的糧食已經運到了江州，江州守將趙東來魯莽行事，在援軍未至之前，出城迎敵，致死傷無數，後又想將功補過，遂領著剩下的二千餘人打前鋒，最後戰死沙場。

  ??這些便是寧長青和趙東來守著的秘密。

  ??今日趙東來見了閆飛，隻覺那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他迅速低下頭，假作沒看見，繼續往前走。閆飛也隻瞥了一眼趙東來，便舉步往酒館大堂去，然而才走出幾步，他忽的意識到什麽，回身大喊一句：“趙將軍？”

  ??趙東來恍若未聞，繼續不緊不慢地走著。

  ??閆飛卻篤定那是趙東來，他跟在他身邊太久了，熟悉他的一切，哪怕他如今衣著破爛，須發灰白淩亂。

  ??“趙將軍，”他小跑著追上去，擋在趙東來麵前，“許久不見啊，將軍可願賞臉同小弟喝一杯？”

  ??……

  ??那邊廂，若弗已經從酒館後門逃了出去，她的包袱仍留在酒館內，隻帶走了五兩銀子，她緊緊攥著那五兩銀子，在陌生的街道上找尋著，她要雇輛馬車回鎮上。

  ??雪融了，日頭出來了，街道上到處都是小吃攤子，若弗看見一個包子鋪，便過去買了十多個包子，順帶問那攤販該去哪兒賃馬車，攤販據實相告。

  ??半個時辰後，她雇了輛馬車，帶著那十多個包子上了車，馬車碾著落日餘暉走出了雍州城……

  ??為了早些回去，若弗將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銀子都給了那馬倌，馬倌才同意連夜趕車。

  ??夜風寒涼，馬車顛簸，本就沒睡好的若弗這會兒仍睡不著，更難受了，到第二日午時，才終於到了鎮上。

  ??若弗強打精神啃了幾個包子，讓那馬倌再送自己去村裏，那馬倌卻嫌雪才融，路不好走，怕牛車走山路打滑，於是退回了十幾文，不肯再送了。

  ??而如今已至年關，再過三四日便要過年了，街道上別說牛車，便是出來擺攤的也不過零星幾個，若弗不得不自己走著回去。

  ??此時，上陽村深處，寧長青像有感應似的，連打了兩個噴嚏。

  ??一旁正切筍幹的長紅聽他打噴嚏，笑道：“人家說連打兩個噴嚏，是想你的人要來尋你了，你說，是不是嫂子回來啦？”

  ??寧長青自嘲一笑，搖搖頭繼續翻手裏的兵書。他知道若弗永遠不會回來了，可又克製不住期待著什麽，想著想著忽而連書上的字都不認得了，他的心是被攪亂的一湖水，漣漪蕩漾開去。

  ??再抬眼望了望屋外，大亮的天光令他瞬間清醒，他自嘲一笑。

  ??這時候來尋他的不會是若弗，而應當是官差，不過奇怪的是，他已經等了三日了，甭說官差了，便是劉家來討公道也沒瞧見。

  ??劉員外與縣太爺交情匪淺，論理早該派人來捉拿他了，怎的到這會兒還沒動靜呢？

  ??難道是因著快要過年了？

  ??寧長青想不明白。

  ??“寧——長——青！”屋外傳來一聲大喊，而這世上能這麽喊寧長青的隻有周若弗一個。

  ??寧長青額角打了個突，心道自己已經思念她到幻聽的地步了麽？

  ??“哥，你聽見了麽？是嫂子在喊你！嫂子回來了！”長紅說著，立即放下菜刀，跑到大門口，果然望見若弗，她驚叫著衝過去，大喊嫂子。

  ??寧長青震驚得懷疑自己在做夢，他不可置信地起身走了出去……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