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今兒穿了自己的衣裳，梳著姑娘頭，臉上也略施粉黛，畢竟是要當著一酒館人的麵彈琴的，她也想體麵些。

  ??“姐姐，你好漂亮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童望著她，眼睛都亮了，接著其餘幾個也驚呼起來。

  ??“我就是上回那個叔叔哦，”若弗笑道。

  ??孩子們更驚訝了，這時若弗把那些小籃子展示在貨攤上，拿起一個對眾人介紹道：“今兒的點心可用這小籃子裝，也可用油紙袋裝，但用這小籃子裝的多一文錢哦。”

  ??“哇，這籃子真好看，是姐姐做的麽？”一個穿著利落的大紅襖子，紮兩個啾啾的小姑娘忍不住伸出手來拿，在手裏把玩了片刻後前舉起籃子道：“我要用籃子裝點心！”

  ??接著，其餘幾個穿得體麵些的孩子也都跟著叫起來，最後，八十多塊糕點迅速賣完，八個小籃子也都賣出去了，若弗數銅板數得手軟。

  ??隨後，二人把小攤子收起來寄放在原處，便去了竹裏館。

  ??午時正是酒館最熱鬧的時候，客人們呼朋引伴、拖兒帶女進去吃酒，

  ??若弗一進門便見座無虛席，每個席麵上都熱氣騰騰，飯菜香酒香誘人得很，聞得她肚子都餓了。

  ??角落裏郝管事那一桌老早便望見若弗了，他們見若弗做女兒裝扮的樣子，簡直不敢認，尤其身邊一個夥計，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我滴個乖乖，仙女下凡了呀這是！”

  ??郝管事也嘖嘖讚歎，“雍州城怡紅院的姑娘加起來，也及不上這姑娘十分之一的美貌啊，這回賺大發了！”說罷他便激動地站起身朝若弗招手。

  ??若弗和寧長青望見了，立即走了過去。

  ??“你們兩個，別像沒見過世麵似的直盯著人瞧，這姑娘要嚇跑了，我拿你們是問！”郝掌櫃肅著神色警告道，兩小廝立即低下腦袋不敢再看了。

  ??這時若弗來了，郝掌櫃忙起身把人迎過來，請他們坐，而後又喊小二：“這兒上壺茶加兩個凳子，”說罷便將食單遞給若弗，“姑娘你先看看菜，喜歡什麽點什麽，今兒我請。”

  ??“這……這怎麽好呢！”若弗笑著，菜單往桌上一放道：“還是先彈琴吧。”

  ??放在桌下的那雙腿在發顫，止也止不住，她不是不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彈琴，也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琴技，這於她不過是小場麵，她隻是害怕自己丟了大家小姐的體麵，在這兒彈琴，讓人家打賞，像個歌姬，不像個小姐。

  ??可是為了做人家的琴師，為了賺銀子，她能如何呢？

  ??寧長青看出若弗的不安，他不動聲色地挨近了若弗一些，同時他也一直在留心郝管事一行人，見他們沒對若弗的美貌流露出不敬之色，心下稍安。

  ??郝掌櫃聽若弗要先彈琴，這便走到櫃台前，同幾個小二打了個招呼，而後，小二把掌櫃的請了過來，掌櫃的站在櫃台前重重拍了拍手，“靜一靜，靜一靜！”

  ??眾人循聲望過去，噪雜聲下去一半。

  ??“我有個表妹自幼學琴，想在諸位麵前獻醜一曲，若覺我這表妹彈得好，請諸位捧個錢場，若覺彈得不好，也盼諸位寬待些，叫個好！”

  ??“喲，掌櫃的，您什麽時候有表妹了？”

  ??“咱們鎮上還有會彈琴的良家女子呢？快帶出來瞧瞧。”

  ??……

  ??若弗眉頭微蹙，她一向厭煩這些粗俗不堪的人。

  ??寧長青一張臉也拉得老長，他湊過去悄聲道：“要不，不彈了？我去同他們說清楚。”

  ??若弗搖頭，這時候不彈不是拆人家台麽？

  ??她於是站起身，穿過人群去到掌櫃身旁，從容地麵對著眾人。

  ??酒客們都看愣了，一時間，酒館中鴉雀無聲。

  ??因著郝管事同這家掌櫃的提前打好了招呼，立即有兩個跑堂的從後院抬出一架箏。

  ??若弗看見那箏時略搖了搖頭，製箏的不知是什麽雜木，不用質地密致的紅木和泡桐木，想來這箏很是低劣。

  ??不過若弗並未多言，而是坐下來，先試了試音準，而後才開始撫琴。

  ??輕快的樂音從她指尖流瀉而出，一時間，眾人都放下碗筷，專心致誌地聽起了彈奏。

  ??在座幾乎絕大多數人都是頭回聽曲子，少數也隻聽過淫詞浪曲，唯有一個老者，對琴曲頗有研究。

  ??若弗所奏乃是名曲《梅花三弄》，曲子不難，但若沒有高超的琴藝，便奏不出意境。

  ??若弗所奏的《梅花三弄》“一弄”時，她的指力不輕不重，音色質樸中不失輕靈，流暢卻又不至油滑，節奏鮮明，滑音有棱有角，隻是在過渡到“二弄”時有一處小失誤導致一個音調稍弱……

  ??最難的在於結尾處，左右手交替彈奏，彈弦要果斷有力，強弱分明，此時既要表現出“梅花”寒風臘月奈我何”的傲骨，又切記不能讓彈奏達至巔峰，既要放又要含蓄，直到以穩健深沉的音調收束，如此才奏出了梅花剛柔並濟的品格。

  ??與若弗隔一張桌的老者閉著眼傾聽，不由頷首，心道這姑娘不僅功力深厚，且天姿過人。

  ??而郝管事望著若弗，嘴角一點幾不可見的笑意，他心歎憑這姑娘的姿色和造詣，在雍州都是屈才了，得送到京城的萬花樓去才是呀！真真撿著寶了！

  ??然而這樣優美的曲調在寧長青耳中卻是魔音，這讓他更看清楚，這個姑娘與自己是雲泥之別的兩人。

  ??也許曾經的某一時刻，他想過既然這姑娘是個通緝犯，讓她跟著自己，一輩子護著她，也不是不可以。畢竟他也是個立過戰功，受過封賞的，雖然瘸了腿，也應當配得上這個通緝犯吧？

  ??可若弗的美貌、琴藝、廚藝和所有奇思妙想，那些異於他們村裏婦人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她與他從來不一樣。

  ??周若弗便是通緝犯，也是京城長大的千金大小姐，而他寧長青，哪怕在戰場上立過功，也不過是個鄉野村夫。

  ??一曲終了，酒館裏掌聲雷動，好幾個客人忍不住站起身拍掌叫好，他們不懂琴曲，可聽著舒服，他們便覺這姑娘彈得好。

  ??若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原以為鄉野之人不懂琴，然而看著這麽多人為她喝彩，她又覺著是自己狹隘了。

  ??也許他們看不懂譜子，也不會彈琴，可是對樂曲的感受，是人與生俱來的，她以為自己在這小酒館，為一幫鄉野村夫鄒曲是跌了她大小姐的麵子，其實不然，她隻是在分享一種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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