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弗這一覺睡到半夜，連晚飯也沒用，醒來時，正對上一雙深沉的眼，屋裏一燈如豆，若弗仔細瞧才看出這是寧長青，不然她非得叫起來不可。

  ??“你……你不睡覺看著我做什麽？”若弗把被子拉起來些，蓋到脖子以上，烏溜溜的眼睛裏像盛著一汪水，眨一眨便顫一顫，盈盈的。

  ??寧長青情難自禁，伸手撫了撫她的眉眼，“你睡覺不老實，總翻來覆去，我來看看你。”

  ??“寧長青，我的毒……解了麽？”若弗小心翼翼地問。

  ??“解了。”

  ??若弗拉下被子，大大舒了口氣，心道自己真是福大命大。

  ??“你渴麽？餓麽？”

  ??若弗感覺寧長青的目光竟意外的溫柔，比窗外的月光還要溫柔，這人怎回事？

  ??“渴。”

  ??寧長青立即起身去給她倒茶。

  ??其實寧長青已在若弗床前坐了許久，也思忖了許久。

  ??白日裏他見若弗被那登徒子追趕，真有股殺人的衝動，他一向冷靜的，若是尋常女子被人調戲，他也會出手相助，也會可憐那個女子，可是對若弗，他竟然是心疼，和無盡的自責，他怪自己沒能護好她。

  ??他是喜歡上這個姑娘了麽？不應當呀，這姑娘大小姐脾氣，活兒也幹不明白，一身的矯情驕縱，他怎會喜歡上這樣的人呢？

  ??又或者是，若弗生得太美，而他太寂寞？

  ??他分不清自己是愛上了一個姑娘，還是寂寞了太久想要女人。這一夜，他輾轉難眠，始終沒想明白。

  ??次日一早，寧長青甚至不敢麵對若弗，一起床便背著箭筒上山打獵去了。

  ??寧大娘則去了寧致遠家，她先是向寧致遠賠不是，說自己識人不清，沒打聽出王有餘是個登徒子，自然她不會將若弗被下藥一事告訴他，她說的是：“昨兒我去鎮上，碰見王有餘家的鄰居，她偷偷告訴我說王有餘是個好色之徒，周圍好些姑娘都被他調戲過，這樣的人怎可托付終身？說起來還是我的錯，我當初就不該……”

  ??寧致遠沒怨怪寧大娘，他先前也被王有餘蒙蔽了，還一心撮合他和長春，招他做女婿呢！隻能說那小子太能裝了！

  ??他沉吟了一會兒，問：“那曾家小子什麽時候能見見，我看長春的心思在那王有餘身上，得趕緊找另一個相看，將婚事早些定下。”

  ??恰好錢氏拉著小石頭從屋裏出來，聽了這一句，麵露嘲諷，“曾家的？便是把縣太爺他兒子請來都沒用了，長春那死丫頭，就認準了她的有餘哥，禁了足她都不安生，要去尋她的有餘哥，這麽下賤上趕著的姑娘，全村尋不出第二個了！”

  ??寧致遠將手中的碗一頓，一記眼風掃過去，“長春不是你女兒？有這麽說自己女兒的麽？”

  ??錢氏梗著脖子偏過頭，又冷眼看向寧大娘，“長春是沒見過幾個男人，什麽也不懂，可你這嬸子不一樣啊，你見的男人比吃的米都多了，還分不清好壞？怕是你別有用心，故意弄了個禍害人的來！當我這個做娘的不會物色女婿啊要你把那禍害人的說給我們。”

  ??寧大娘原本愧疚地低著腦袋，忽聽她說自己見過的男人比吃的米都多，她當即便怒了，目光如刀看向錢氏，“可別再滿嘴噴糞了，誰見過的男人多，自己心知肚明！更別說什麽自己會物色女婿，讓人笑掉了牙齒！上半年便有幾家來說親的，你理人家了麽？還不就想著把閨女多留幾年，幫著家裏幹活兒，帶她弟弟，你的心思當誰不知道呢！”

  ??錢氏聽了這話，氣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從寧大娘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可她壓製著怒氣，因為聽方才那句她便明白了，寧長青把她和村長的醜事告訴了他娘，他們都知道了，這時不能硬碰硬，萬一她口無遮攔說出來，寧致遠非把她打死不可。

  ??“別吵了！你們每回一見麵便有吵不完的架，就不能各讓一步？”寧致遠瞪了眼兩人，一擺手道：“弟妹，你先去勸勸長春，她就在後頭的老屋裏關著！”

  ??寧大娘深吸了口氣，這才轉身出門去，把寧致遠夫妻兩個的吵鬧聲怕拋在身後。

  ??在寧家院子後頭有兩間茅草屋，是寧家老屋，許久沒人住了，寧大娘一走近，便覺一股黴味兒和潮味兒泛上來。

  ??她站在門口往裏瞧了瞧，凹凸不平的泥地上隻放了一張桌子和四把椅子，長春便癱坐在椅子上，微仰頭愣愣望著屋頂。

  ??寧大娘看得心裏難受，喉頭堵了棉花似的。

  ??她隔著上鎖的木籬門朝裏招手，“長春，長春，快過來！”

  ??“嬸子，”長春的眼睛亮了，她立即起身小跑過來，伸手穿過籬笆門的縫隙抓住寧大娘的手，急切道：“嬸子，求求你想法子放我出去吧，我要見他一麵。”

  ??寧大娘哀歎了聲，她沒想到長春陷得如此之深，她攥著長春的手，愧道：“長春呀，嬸子對不住你，那王有餘不是個好的，他是個好色的，見著漂亮姑娘就往上撲，是我識人不清，害苦了你，過幾日我領你去見曾家那個，那是個老實孩子。”

  ??長春眼中的光暗淡了，她鬆開手，漸漸的眼淚也下來了。

  ??寧大娘又同她說了曾家哥兒的情形，說這家人就在村裏，知根知底，不會有錯的。

  ??她低著腦袋，無聲落著淚，抽答答地道：“我不要，我誰都不要，我就要有餘哥，嬸子，求求你幫幫我吧！”長春說著，眼淚嘩啦啦地流，

  ??寧大娘看著，眼眶也漸漸紅了。

  ??“這人真的不能嫁呀！況且……況且你長青哥把他打了一頓，他也不會再過來了，”寧大娘吸了吸鼻子。

  ??“打了一頓？”長春傻了眼，突然發急地拍著木籬門，“為何要打他，長青哥為何要打他？我知道了，長青哥就是看不得我好，才打他的！我知道，你們都看不得我好，還說有餘哥好色？我才不信呢！是嫂子勾引的他，上回我便瞧見了，是她故意往有餘哥身邊湊，你們少來騙我！”

  ??寧大娘愣住了，沒想到長春早便發覺了王有餘的不對勁，可她卻還在替他開脫。

  ??“長春，你……你不能這麽想啊！”

  ??“你們走，都走！ 我不要看見你們了！我不想看見你們了！”長春忽抱緊自己的胳膊，蹲下身，嗚嗚嗚地痛哭起來。

  ??“長春！”寧大娘還要勸，長春卻捂住了耳朵，大喊著：“走！都走！”

  ??“長春呀！”

  ??“走！都走！”

  ??寧大娘沒法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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