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鋪麵，牌匾和柱子較周圍幾個鋪子更嶄新，像是才刷的新漆，往來之人都穿著鮮亮的衣裳，多是領著孩子的，若弗和寧長青這打扮的，站在這兒顯得格格不入。

  ??二人進門時，好幾個客人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目露鄙夷，還有個六七歲的哥兒指著若弗和寧長青咯咯笑，“阿娘你看，跛子，還有大黑臉！”

  ??若弗斜了那哥兒一眼，衝他一齜牙，配著那滿臉的鍋灰看著挺嚇人的，哥兒立即閉了嘴鑽進他娘懷裏。

  ??櫃台前一夥計瞅了他們一眼，嫌惡地調開視線，同櫃台後的夥計悄聲嘀咕：“你瞧那樣兒，像吃得起點心的麽？”

  ??“既然進來了，想必是要買的，你去給人介紹介紹？”

  ??那夥計嘖了一聲，將若弗和長青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搖頭道：“便是要買，我猜他們也就是稱個二兩，而且還得摳摳搜搜摳銅板。”正說著，他見若弗伸手去拿那用來試吃的塌餅，忙大步走上前，指著若弗，“誒，你買不買啊？不買可不能隨意吃！”

  ??若弗愣了愣，旋即笑道：“不吃我怎知好不好吃？”

  ??這時屋裏所有人都齊刷刷看過來，有鄙夷的，還有“好心”提心若弗的，“人家做生意的，買不起別來吃白食兒，你們這樣的多來幾個人家得虧本了。”

  ??若弗冷眼盯著那人，指著她塌餅，命令似的對寧長青道：“寧長青，稱三斤這個！”

  ??話音才落她便後悔了，這墨綠色的芝麻餅價格多少啊？她今兒出門可沒帶銀子，寧長青一家都小器，連炒菜都不肯多放一滴油的，這會兒他能樂意買點心麽？萬一他不答應，在這麽多人麵前，她豈不丟臉丟大了？

  ??誰知寧長青更絕，他不緊不慢地指了指那木屜裏的塌餅，“這一屜全要了，我看鋪子外蹲了好些乞丐，勞煩拿去給他們分了。”

  ??那幾個看笑話的客人臉色倏地變了，張口想說什麽，可到底什麽也沒說，尤其那提醒若弗的男子，臉色跟吃了蒼蠅一樣難看。

  ??不過過來招呼的夥計卻一改方才的鄙夷，他笑得諂媚，做了個請的手勢把寧長青請過去櫃台邊結賬了，而後那夥計把塌餅包好了，按著寧長青的吩咐親自去外頭分發給那幾個乞丐了。

  ??若弗心裏痛快了，繼續試吃著糕點。

  ??這鋪子雖不小，可糕點的種類並不多，若弗細數了數，隻有五十多種，都用木屜盛放著，看著玲琅滿目，可其實一吃便知道有好些味道相差無幾，隻是形狀不同罷了，且做得也不好吃，至少在若弗吃來並不算好。

  ??她的口味極挑剔的，每一樣嚐一小口，最後矮子裏拔高子，才選了兩樣糕點，芙蓉糕和他們的鄉下糕點脆角子，各稱了一斤，預備帶回去給長紅她們吃。

  ??眼下她對自己的雪花糕更有信心了，雖然這雪花糕算不得多美味，可比這些口味粗糙的糕點好吃不少，隨後，若弗便問那夥計，“你們掌櫃的在麽，請出來我有買賣同他做。”

  ??那夥計再將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眼，想著這二人今兒光買點心便用了一兩銀子，人不可貌相，說不定真有大生意找上門呢！於是他諂笑著請二人去偏廳坐，這便去後院請掌櫃的了。

  ??寧長青卸下包裹放在桌上，將信將疑地問：“你覺他們真能收我們的雪花糕？”寧長青是個不大愛吃點心的，尤其是甜點心，前幾日吃了若弗做的雪花糕，他沒覺得同市麵上的點心有什麽不一樣。

  ??若弗端起麵前的茶，淡淡抿了一口，眉頭蹙了蹙，艱難咽下，道：“你這樣的糙漢子自然不懂，吃不出東西好壞來，依我來看，這鋪子裏就沒有好吃的點心，就連這待客的茶水也難喝得很，本小姐做的雪花糕，比這些好吃百倍！”

  ??這話恰好被門外的掌櫃聽見，他登時拉長了臉，大步走出來，“是誰說我素和齋的點心不好吃？”

  ??那是個穿著茶褐色長袍的男子，須發微白，眼角紋路極深，因本就生了張馬臉，臉一拉，更長了。

  ??若弗站起身，“我說的。”

  ??“這像是來談生意的麽？我看是來搗亂的，”掌櫃瞥了眼身邊那夥計。

  ??夥計顫抖著上前來轟人，“出去出去，別以為買了幾斤點心，便能對我們素和齋的點心評頭論足了！”

  ??那夥計要推若弗，寧長青眼疾手快，伸手一擋，將夥計的手肘震得發麻，那夥計輕嘶一聲，抬起眼詫異地盯著寧長青。

  ??“掌櫃的好歹把話聽完吧，”寧長青冷冷開口。

  ??“好啊，你說，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麽高見，”掌櫃撩了袍子坐在若弗對麵。

  ??“那我就說兩個吧，最難吃的便是那綠豆糕，不知你們加了多少糖，甜得膩死了，綠豆的香味兒也淡，壓根不能細品，那脆角子倒是能入口，隻是……。”

  ??若弗說得頭頭是道，掌櫃又先前的斜著眼看人，到後頭已全神貫注地聽著，目光熱切地注視著若弗。

  ??這掌櫃的原本便是個做糕點的，是而一聽若弗的話便知道她不是胡亂掰扯，應當是個行家，可她究竟是做糕點的行家，還是僅在吃上是個行家呢？他不知道。

  ??最後聽完若弗一番話，他也不談什麽生意了，直接站起身向若弗拱手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還問她：“小兄弟可願意來我的素和齋做糕點師傅？”

  ??糕點師傅？她倒是想，如此她便能早些還完欠銀早些回家了，可是她隻會吃不會做啊喂！

  ??於是她連連擺手，“不不不，我隻是帶了些糕點過來同你做生意的，”說罷示意寧長青把食盒拎上桌案，揭開蓋子。

  ??掌櫃一見雪花糕，混濁的眼便亮了，這李子蜜餞雪花糕單是看著便精致，他再夾了一塊入口，細細咀嚼著，登時眉目舒展了，最後看向若弗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而後他當場拍板同意以一文錢一個的價格把她帶來的雪花糕都買了，還讓若弗往後每半個月來送一次雪花糕，下回先送四百塊來。

  ??若弗一口應下，不過她隻賣了八十塊，賺了八十文，剩下的二十塊麽？她想留著去酒樓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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