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的笑容僵在臉上，立即上前兩步將小石頭擋在身後。

  ??說實話，她還是有些怕寧長青的，當初他被抓壯丁時十六歲，便敢獨自一人上深山打獵，連他爹的話都不聽，四年後回來了，人沉穩了許多，可真要發起火來，她一個婦人，如何能抵擋？

  ??可輸人不輸陣，錢氏故意昂起腦袋，假作沒看見寧長青似的朝前走，緊緊摟著手裏的兔肉。

  ??若弗這會兒早哭得沒了力氣，大約是經過這幾日相處，她知道寧長青不是惡人，這會兒她口裏雖還嗚咽著，心裏卻不怕了，軟軟地趴在他肩頭，昂起腦袋回頭打量錢氏。

  ??錢氏生了一張大餅臉，蒜鼻，嘴角一顆大黑痣，若不是肉皮兒白些，這長相真真不能看。

  ??她的身子壯實更甚寧大娘，水紅色的上衫緊裹著，盤扣有些微崩開，露出裏頭的粗麻中衣，而她渾然不覺，高昂著頭，仿佛一隻要打鳴的公雞。

  ??跟在她身邊的小孩子白胖白胖的，麵容若弗看不大清楚，倒是錢氏懷抱的熏兔子和拎著的雞蛋她瞧得一清二楚，這雞蛋可是連長紅都不舍得吃的，寧大娘怎會送給這麽個婦人。

  ??這時，屋簷下傳來鄒春香的一聲：“長青啊！快攔住她，你嬸子把你家屋子都快拆了，還把長紅惹哭了！”

  ??把寧家屋子都拆了，還把長紅那乖孩子惹哭了？

  ??若弗擰眉瞧著錢氏，對她的厭惡更甚。

  ??寧長青當即便黑了臉，往旁側去一步擋在錢氏身前，“伯母拿我家的東西，給銀子了麽？回去，我同你好好算算賬。”

  ??錢氏把頭一昂，“算賬？長青你還想同你伯母我算賬？那這賬且算不完呢！原先你抓了壯丁，你娘被趕出家門時你大伯可沒少接濟你家，那時他要了你們銀子麽？現在你來跟我算賬，天大的笑話！即便你們後頭把銀子還了，可你娘走投無路時你大伯對她的這份活命之恩，拿什麽還？”

  ??“放你娘的狗屁，當初若不是你攛掇你婆母，人家娘兒倆能被趕出門，連個去處也沒有？這事兒咱們上陽村誰不曉得，你倒充起恩人來了！”鄒春香故意將口中的南瓜子殼兒朝地上重重一呸。

  ??若弗聽得這話，心裏那點好管閑事的心思立即起了苗頭。

  ??她跟寧家的恩怨待會兒再來算，倒是這婆娘占人家的便宜她看不慣，於是她扭了兩下身子，一腳精準地踢中錢氏懷裏的兔肉。

  ??“砰”的一聲，兔肉掉在地上，後頭跟來的那隻大黃狗立即屁顛屁顛上來，一把叼住了往回走。小石頭立即追上去，小短腿跑不快，對著大黃狗的屁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若弗看著大黃狗叼著肉得意洋洋地跑走，心歎這狗真上道，雖然屁股上那撮長出來的黃毛有點兒醜。

  ??另一頭，長紅見此情形，破涕為笑，立即同她娘和鄒春香走過來，鄒春香還故意拍著掌，幸災樂禍道：“叼得好哇，給狗吃也比給某些人吃強！”

  ??錢氏卻是揚起了手要打若弗，咬牙切齒地咒罵：“你個小賤蹄子，小賤蹄子，敢踢我！”

  ??寧長青伸手一擋，把錢氏的手肘撞得生疼，她“哎呦”了一聲。

  ??若弗自小到大哪兒聽過人罵她賤蹄子？當下便來了火氣，拍著寧長青的背大喊：“竟敢罵本小姐！寧長青你快放我下來，我要去撕了她的嘴！”

  ??寧長青卻把若弗扣得更緊，肩上要下來了，她那個暴脾氣，誰攔得住？

  ??錢氏也被惹急了，肉教狗吃了，兒子哭著，自己的手還給撞疼了，她索性連那雞蛋也不要了，拎起雞蛋便往寧長青和若弗身上胡亂地砸。

  ??寧長青抬手，沒擋得住，蛋黃蛋清濺在了若弗腿上。

  ??若弗隻覺腳底板一涼，回頭瞥了眼，好家夥，那清的黃的濺了她整個裙擺，方才因為掙紮得太厲害，鞋子掉了一隻，眼下那蛋清都流到腳底板了！

  ??若弗尖叫，雙手捶著寧長青的背大喊：“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她要宰了那婦人！

  ??寧長青的衣裳可以用來擦眼淚鼻涕，可她自己的衣衫褲襪上絕不允許沾染一絲灰塵，不然她便要炸毛。

  ??那頭寧大娘等人過來了，見雞蛋和肉都沒了，一點兒不覺心疼，隻招呼寧長青道：“快把你媳婦兒帶過來。”

  ??“媳婦兒？”錢氏自己也濺了一身的蛋清，她冷笑一聲便撲了上去要打若弗，“瘸子也有媳婦了嗬！怕別是娶了哪個窯子裏出來的賤貨，我呸，什麽東西！”她一麵大罵一麵發狂似的又抓又打，寧長青一個大男人怕自己沒輕重，隻是抵擋著，最後不得不將若弗放下來。

  ??若弗嫌地上髒，一腳踩在寧長青腳上，一手攬著他的脖子，另一手伸過去對著錢氏的臉便是一耳光，嬌聲嬌氣地嗬斥；“敢罵本小姐，回頭砍你的腦袋！”

  ??“啪”的一聲，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連錢氏也懵了，直愣愣看著若弗，連風聲都靜止了，隻聽得見小石頭哇哇的哭聲。

  ??若弗看起來不過十五六的年紀，村裏這個年紀的姑娘和新婦大多羞的很，連話都不肯與外人多說一句的，敢動手打長輩的更聞所未聞，甚至連寧大娘都不敢打她這個嫂子，這姑娘居然伸手便打了？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你……你……”錢氏雙眼血絲密布，一手捂著通紅的臉，一手指著若弗，“你個瘋子，你個賤貨，竟敢打我，你竟敢打我！”

  ??“打你都是髒了本小姐的手，你這樣的，尋常遇見了便是把臉伸過來，本小姐都懶得打！”若弗也不必昂著腦袋，就那麽平平常常說兩句話，便令人覺著她說的是事實，她就是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場麵接下來便一發不可收拾了，錢氏發了瘋似的撲過去打人，大喊著要叫自己男人來拆了他們家，把她扔進爛泥田裏。

  ??若弗不甘示弱，踩著寧長青的腳耍威風，勾著他的脖子衝錢氏大喊：“來呀，誰怕誰！”最後被寧長青捂住口，強行抱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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