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打在賬頂上，傳來劈裏啪啦的簌簌響聲。

  寧知意的目光倏然變得幽遠，她不由得響起了一百多年前，她在魔界曆劫的時候。

  “我在魔界曆劫的時候遭遇了一場天洪。”寧知意說，“那個時候，天就像是破了一個口子一樣，水嘩啦啦地往下倒。那些水都還是腥紅的、火熱的，就像是沸騰了的鮮血一樣。地上的魔怪們哀嚎不止，稍不小心碰到是那些水，便灰飛煙滅了。”

  “那是我在魔界曆劫的最後一關，我差點沒挺過去。”寧知意又道，“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平時裏邪佞凶惡的魔怪們變得驚慌害怕，它們四下逃竄，卻無從逃避。有些水濺到了我身上，將我身上立刻就燒出了一個窟窿來。後來水越來越多，逐漸淹沒了所有的地麵，我的雙腳都溶在了裏邊。後來我遇到一隻焦明神神鳥，他馱著我飛了起來，帶我離開了無從落腳的地麵，幫我度過了那一次曆劫。”

  寧知意描述的這些，謝靖承自然不陌生。

  因為那隻焦明神鳥，就是他化身去的。

  他要是再去得晚一點，寧知意就真的灰飛煙滅了。

  他帶著她從魔界中出來，度過了這次曆劫，然後他用靈泉混了生骨草，為她續了雙腿，也堵住了身上的窟窿。

  寧知意不知道那隻神鳥是他化身，他也沒告訴她。

  “其實現在想想，我真的挺幸運的。”寧知意說，“我每次曆劫都很難，但是我偏偏運氣又很好，每次都能遇到貴人。”

  謝靖承笑著撫了撫她的頭頂，一本正經地道：“運氣好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況且曆劫這種事情，本身就是要看運氣的。”

  寧知意望著他，目光清透而明湛，像是墜入了繁星。

  “因為受到過貴人的幫扶，所以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成為貴人，去幫助別人。”寧知意說，“這人界的水災雖然沒有我在魔界的時候見到的那麽恐怖，但是人界的凡人和那些魔怪們也不一樣啊。他們肉體凡胎，又能遭受多少呢。”

  謝靖承靜靜地看著她，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因為她受過別人的恩惠，所以她希望將這份恩惠可以發散出去，幫到需要幫助的人。

  這是她的善良。

  “現在有能力了，幫幫別人總是好的。”寧知意說，“你要是舍不得我的話，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謝靖承想也不想地就拒絕，“江南路遠，我可不忍心讓你和我舟車勞頓。”

  “怕什麽，我又沒有那麽嬌氣。”寧知意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啊。想想要和你分開這麽長時間，我心裏也不好受，你就帶我一起去，好不好？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不是不相信你。”他知道寧知意有本事，知道她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但是他就是……

  舍不得折騰她。

  寧知意撅著嘴巴，又拋出了另外一個讓人心動的條件：“難道你不想第一時間就看到你出世的孩子嗎？”

  嘶……

  條件太誘人，他快遭不住了。

  謝靖承妥協了。

  於是第二天，謝靖承去和慶德帝說，他可以起身去江南，就是要帶著寧知意一起去。

  旁邊還有大臣開玩笑：“靖王殿下和靖王妃已經成親這麽久了，這感情依然這麽好，如膠似漆的，真是一刻鍾都不願分開啊！”

  慶德帝有些稀疏的眉毛皺了起來，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寧知意，具體來說，是她的肚子。

  “皇上，您放心，我不會耽誤大家行程的。”寧知意也給出了一個讓慶德帝無法拒絕的理由，“江南水患這麽嚴重，肯定有不少百姓受傷。我要是去了的話，說不定還能幫上什麽忙。百姓們都是我們東昌的子民，我豈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遭難呢？”

  條件太過誘人，慶德帝也妥協了。

  水患真的是很嚴重的事情，有的時候處理不好還會爆發瘟疫。而寧知意的本事京中人都是知道的，她去了，無疑會給那邊的災民們一顆定心丸。

  旁邊的大臣們也都覺得寧知意的話有理，於是紛紛和慶德帝說，讓他準許寧知意同行。

  慶德帝同意了，並且囑咐他們即刻動身。

  從慶德帝的禦帳出來，連青連墨便去收拾行裝了。而寧知意發現，謝靖承昨天晚上雖然說著不想去，但是其實已經命人將東西收拾地差不多了。

  寧知意便知道，他不是為了兒女私情耽誤大事的人。

  謝清顏聽到寧知意要去江南了，立刻趕了過來，嚷嚷著也要一起去，當然被寧知意拒絕了。

  謝清顏的眼圈瞬間就紅了起來，撅著嘴巴道：“意意，你為什麽不讓我和你一起去？我在路上和你作伴不好嗎？而且我現在箭術很好，我可以保護你了！”

  寧知意笑著掐了掐她的臉：“去江南是辦事的，你以為是去遊山玩水的啊？”

  “正是因為有大事，我才要去。要是遊山玩水的話，我還未必稀罕去呢！”謝清顏說得一臉正氣。

  說著，謝清顏看向謝靖承，又加了一句：“靖王，意意在路上難免會有很多不方便的，我要是在旁邊的話還可以照顧她啊，這難道不好嗎？你一個大男人，你能做到事無巨細？你總不能帶婢女上路吧，帶婢女的話還不如帶我呢！”

  寧知意和謝靖承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同意了。

  倒不是真的因為要謝清顏在路上和她作伴什麽的，而是謝清顏這段時間的不開心大家都看在眼裏，與其和洛出塵在這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尷尬，不如出去走一走，避開這段時間。

  寧知意還是希望謝清顏能回到以前那樣，開開心心的，無憂無慮的。

  謝清顏歡天喜地，立刻也去準備了。她收拾得相當快，拿了幾件簡便的換洗衣物，又重點拿上了她的弓箭，便歡天喜地的地等著出發了。

  他們出發的時候，洛出塵來送他們了。

  慶德帝現在幾乎日日都需要洛出塵陪伴在側，給他煉丹講經，幫他延年益壽。

  寧知意看了一眼謝清顏，見謝清顏垂著腦袋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沒有絲毫和洛出塵神說話的打算。

  這樣也好，變得陌生，就可以漸行漸遠，而當初的那些傷痛，慢慢就會消失不見。

  或許此次去江南，見過人生百態之後，謝清顏心中會有更加重要的東西，譬如天下蒼生，譬如黎民百姓。

  而這些，都會勝過當初的那些兒女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