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玉已經驚得眼珠子差點兒從眼眶裏掉出來了。

  “不應該啊。”晏玉撓了撓頭，“姐姐那麽喜歡師兄，為什麽會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今天慶德帝的心情有多好。下次要是再想遇見這麽好的時機，說不定是什麽時候了。

  “唉，師兄啊。”晏玉唉聲歎氣，“你錯過了一位好姑娘。”

  洛出塵還是一副雷打不動雲淡風輕的淡然模樣，仿佛不管晏玉說什麽，都無法給他造成任何波動。

  晚會散場之後，謝清顏都有些醉了。

  她搖搖晃晃的，自己都無法站立起來了。旁邊兩位婢女扶著她，將她扶去了自己的帳子裏。

  “去熬一些醒酒湯來。”寧知意對婢女說，“熬得稍微濃一些，不然她晚上會難受。”

  婢女們立刻領命下去了。

  草原上晚上的夜風稍大，吹在帳子外邊，像是惡鬼在怒嚎。

  寧知意將被子給謝清顏掖了掖，謝清顏忽然伸手，抓住了寧知意的手。

  她臉頰酡紅，連帶著耳後脖頸都是紅的。眼睛幾乎睜不開，眯成一條縫看著寧知意，說話愈發的不利索。

  “意……意意。”她大著舌頭道，“怎……怎麽樣，我晚上……上是不是表現得很好？我沒丟人，我拿得起放得下，我不是一個喜歡勉強別人的人。”

  寧知意將她唇邊的幾縷頭發撥開，溫和道：“是啊，你表現得很好。”

  “嗐，我還是……還是清楚的。就算我和皇上提了，他也會拒絕的，他本來就不喜歡我嘛。”謝清顏忽然有些惡心，幹嘔了兩口，接著道，“我還是要臉麵的，我不能給我們晉安郡王府丟人，但是……”

  話說到這裏， 謝清顏再也忍不住，趴到床邊，大吐特吐起來。

  外邊的婢女聽見裏邊的響動，立刻跑了進來，一邊收拾著地上的汙穢，一邊將桶放在了床邊。

  吐了一通，謝清顏覺得好受多了，大大地喘了口氣，仰躺在了床上。

  因為肚子裏難受，她的眼睛裏有了水汽，反而顯得她的眼神清明了些許。

  “今天我在密林裏，又遇見國師大人了，我差點兒被一隻毒蛇偷襲，他將那隻毒蛇射死了。我就想，國師大人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啊，即便先前和我關係有些尷尬，他還是會護著我。”謝清顏雙目無神地看著賬頂，“意意，我之前說過我該放棄了，我是一定會放棄的，隻是……隻是我還是需要一點時間。”

  喜歡了那麽長時間的人，要是說放棄就放棄，那是不現實的。

  她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走出來。

  寧知意輕輕撫了撫她的額頭，溫聲道：“時間長了總會好的。”

  “是啊，總會好的。”謝清顏閉上眼睛，“他那樣的人，本就不是我該肖想的。到頭來，也隻是鏡花水月，一場夢而已。”

  她語調哀戚，神態落寞，寧知意看了都心疼。

  那樣陽光明媚的晉安郡王府的小姐，還是敗在了“感情”二字上。

  謝清顏又吐了好幾次，整個人弄得狼狽不堪。

  “意意，我不是為了國師大人喝的酒。”謝清顏解釋道，“我今天是高興，高興所以我就多喝了幾杯。我沒想到這酒的後勁兒有這麽大……啊意意，我今天忽然發現我的箭法很好誒，比我想象中好多了。你說我是不是有天賦啊，要是再練下去，我可不可以成為一名神射手啊？”

  謝清顏絮絮叨叨，說著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話。

  少頃，婢女將醒酒湯端了上來，寧知意扶著謝清顏喝下。

  謝清顏喝過之後，總算好受了不少。

  但是她的神智卻有些迷糊了，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一會兒說自己在國書房這兩年學到了什麽，一會兒說自己練箭的時候有多辛苦，一會兒又說自己以後不碰愛情了，要好好練箭，說不定可以成為東昌史上第一位女將軍，雲雲。

  說了好久，夜逐漸深了，她的語調也慢慢輕了。

  謝清顏慢慢睡了過去，還是握著寧知意的手不鬆開。

  “意意，我放棄了，我放棄了。”她喃喃道，“我真的不要再喜歡他了，求不得的人，我不要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說夢話，夢語呢喃，一行清淚從她緊閉著的眼角流下。

  寧知意抬起左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淚珠。

  她的淚珠晶瑩無比，沾濕了她的指尖。

  她的淚越來越凶，像是要將她對洛出塵最後的那點喜歡化為眼淚，全部流出來。

  寧知意拿出帕子輕輕擦著她的眼角，很是心疼。

  不知道過去多久，謝清顏才止住了流淚。

  她呼吸平均而細緩，儼然已經睡熟。

  寧知意給她將被子整理好，吹滅了一邊的蠟燭，便準備離開。

  她看見謝清顏又開始流淚。

  這次隻是一滴淚珠。

  她向方才一樣抬手給她擦去，可是這次的眼淚卻沒有像之前的一樣，在她指尖洇濕。而是依然保持著一顆圓潤的淚珠狀態，存在於她的指尖。

  這滴淚珠晶瑩剔透，是世間最純淨無暇的東西。它慢慢開始變得堅硬，變成了一顆小小的，晶瑩剔透的寶石。

  寧知意意識到了一些什麽東西。

  果然下一刻，無字天書的聲音響起：“小祖宗，這是一顆靈石。”

  寧知意沒有很驚訝。自從上一次給花菡換心，她的那顆黑心都能變成一顆靈石之後，她就沒什麽好驚訝的了。

  她隻是……不太開心。

  不像以前得到靈石的時候，她會歡欣雀躍許久。

  這顆靈石，是她好友的眼淚。是她遭受了巨大的情感打擊與痛苦之後，流出來的。

  要是她不這麽傷心，不這麽難過，就不會流淚，也就不會有這顆靈石。

  寧知意甚至冒出一個念頭，她寧願不要這顆靈石，也想讓謝清顏開心一些，也想讓她得償所願，讓她的感情有個善終。

  人活一世，是為了什麽呢？

  不就是為了得自己想要的，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麽？

  無字天書察覺到了寧知意的情緒，所以她這次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大喊大叫，而是默默地說完那句話之後，就默不作聲了。

  寧知意從謝清顏的帳中走了出來，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夜空皎潔，明月高懸，可見上邊的陰影紋路，深淺明滅。

  這顆靈石來得意料之外，她距離她的大業完成，又近了一步。

  她現在手裏已經有了五顆靈石，還有一顆是寧春柔的鳳凰血玉，隻剩下一顆了。

  那顆在哪裏了？

  這顆是謝清顏的眼淚，讓謝清顏幾乎肝腸寸斷，她才得到。那最後一顆，又是什麽東西呢？

  是不是又要有人受苦，又要有人遭難？

  寧知意忽然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她疾步走回了自己的帳子裏，掀開簾子進去，便看見了在榻上坐著正在看書的謝靖承。

  她一頭撲到了謝靖承身上，抱住他。

  謝靖承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柔聲問道：“今日怎的這般積極，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