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馬而出的時候，謝清顏腦海中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偏執，偏執到了如此地步，竟然如此地想要得到國師大人。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占有欲這麽強的人。

  她悄悄轉頭，看了一眼右前方，那個自己這些日子一直刻意規避著，一直不敢去多看一眼的身影。

  白衣清華，是那樣的耀眼而奪目。

  打馬駛入密林中，已經有獵物出現。天空中有飛鳥雄鷹，地麵上有馬鹿熊麅，一個個撒丫子奔騰，快若閃電。

  謝清顏看見一隻鹿，而後立刻張弓搭箭。

  她的行動竟然比想法還要快，以至於她都沒有觀察一下慶德帝是不是要這隻鹿，手中的箭便已經離弦而出。

  那支箭宛如帶著萬鈞之勢，刺到了那隻鹿身上，奔跑著的小鹿立刻倒下，身體抽搐。

  “好！”慶德帝大喝一聲，回頭一看見是謝清顏，便笑道，“不愧是我謝氏子孫，巾幗不讓須眉！”

  旁邊立刻有大臣出聲應和：“謝小姐在國書房便勤學苦練，這也是國師大人教導有方。國師大人手底下出來的，焉有若將？”

  謝清顏聞言抿唇，悄悄瞥了一眼洛出塵的方向。

  洛出塵臉上掛著清潤的笑容，聞言淡聲道：“周大人謬讚了，是謝小姐天資聰穎，自身勤奮，與在下關係不大。”

  謝清顏緊緊咬住了唇角，心下酸澀。

  分明就是他教得好啊，他怎麽就不承認呢。

  她從國一級的時候就開始修習箭術了，一直都沒有什麽精進，每次考核的時候也隻是能堪堪射中靶子而已。

  後來，國師大人接手了他們的箭術，她開始努力聽課，好好練習。

  現在，國師大人都開始教她閉目射箭。是她不才，還未學成。

  她從能射中靶子，到後來命中紅心，她虎口處的繭子越來越厚，她的箭術越來越好。

  可是這一切分明就是他的功勞啊，他有什麽不能承認的呢？有她這樣一個徒弟，他難道會覺得很丟人嗎？

  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她將火氣都發泄了出來，從箭囊裏一支又一支地拔箭出來，一次又一次地張弓搭箭，一隻又一隻地獵物倒下。

  其餘眾人也都被謝清顏的情緒感染了，紛紛張弓搭箭，加入這盛大的狩獵儀式中。

  就連謝致寧也驚呆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箭術這麽好。

  他想和謝清顏說話，卻見她死死抿著唇，眸光銳利如劍，像是發了狠一樣，一箭又一箭地射出。

  她不光是在狩獵，更是在發泄心中的怒氣。

  即便他這個當兄長的也不太知道自己妹妹怒從何來。

  場地越來越寬闊，隊伍越來越分散，謝清顏不知不覺間已經打馬到了最前邊，甩開了後邊大部隊一大截。

  謝致寧跟在謝清顏後邊不遠處，生怕她出了什麽意外。

  晏玉也不禁對洛出塵道：“師兄，姐姐的箭術是你教的嗎？她可真厲害。”

  洛出塵溫聲一笑：“是她自己練得好。”

  晏玉撅著嘴巴歪著腦袋，忽然又道：“剛才皇上說拔得頭籌的重重有賞，姐姐是不是為了這個頭彩才這麽努力的啊？”

  “不清楚。”洛出塵輕聲道，“也未必吧，或許隻是她自己單純地想狩獵呢？”

  他看著優哉遊哉地晏玉，她背後的箭囊裏一支箭也沒有少，又問：“晏玉今日是不打算打隻獵物嗎？”

  “我啊，我就是出來看個熱鬧的。這裏的這些獵物有什麽好的呀，哪裏比得上咱們山上的？咱們山上的獵物可比這裏的有機靈多了，這裏的沒意思，當真沒意思。”

  眾人狩獵，是自帶幹糧的，一般要在這獵場中呆整整一日。

  策馬奔騰了大半日，謝清顏才從馬上下來，拿出幹糧和水來吃。

  背上背著的箭囊早就空了，馬上拴著的箭也被她拿了好幾撥。她的手都拉弓弦拉得痛了起來，手心通紅，右手虎口處甚至都已經破了皮。

  她練箭練得最狠的那日，都沒有今天這麽狠。

  她像是再和誰賭氣一樣，不要命地騎馬，不要命的射箭。

  但是轉而一想，她又不是在賭氣，她隻是在證明。

  方才國師大人不願意承認她這個徒弟，她便要好好證明自己的能力。讓那所謂的師傅看看，她厲害得很。

  那個頭彩……若是能拔得頭彩的話，便更好了。

  吃掉了一個饃，又喝了大半瓶水，謝清顏才從地上站起來。

  她現在位於一片密林之中，偶有清風略過樹梢枝葉沙沙作響，偶有驚鳥飛過蟬鳴不絕。夏日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地麵上，斑駁點點，伴隨著清風的搖動像是瀲灩的湖光。

  她吐了口氣，東南西北地看了一圈，又拿出地圖看了看，想著一會兒便往南邊去吧。

  將幹糧水壺拴在馬上，正打算離去的時候，謝清顏忽然聽見了利刃劃破長空的聲音。

  她一側首，見右側有一利箭，朝著她的麵門呼嘯而來。

  刹那間，謝清顏僵在了原地，幾乎連動彈都不能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長箭呼嘯而來，順著她的臉頰劃過，帶起的一縷清風還拂動了她鬢邊的發。

  那隻長箭釘入了身後的樹幹上，將一條色彩斑斕正吐著信子朝她後背突襲而來的蛇釘死在了那裏。

  謝清顏驚魂未定地看著那蛇像是失去了骨幹一樣的鞭子軟在了那裏，又轉頭看向了那支長箭呼嘯而來的方向。

  綠林白衣，像是深山平海中走出來的謫仙。

  洛出塵放下手中長弓，淡聲道：“密林毒蟑遍布，謝小姐還是切勿多留。”

  還未完全平複下去的心緒，便再次狂熱地跳動起來。

  要不是他這一支箭來，她是不是便要斷送在這裏了。那條蛇……一看便是劇毒的。

  “是。”謝清顏輕聲道，“多謝大人提醒，我這就出去。”

  洛出塵頷首，打馬轉身，離了這密林。

  謝清顏同樣翻身上馬，循著洛出塵的方向而去。

  她現在心亂如麻，完全不知道國師大人是如何出現在這裏的。

  從密林出來，放眼望去是空闊的草原，一望無垠。不見旁邊，唯有前方不遠處那一抹白衣清華的身影。

  謝清顏咬唇，打馬追了上去。

  洛出塵的速度很慢，就像是在他的國師府裏閑庭信步。

  “國師大人。”謝清顏叫他，“您如何得知我在這裏。”

  “卜卦。”洛出塵道，“今日有險之人不隻謝小姐一人。”

  謝清顏點頭：“我明白了。”

  他卜卦算出了今日有險之人，然後前去一一相救。

  他並非隻救了她一人，她於他而言也沒有什麽特殊的。

  和這天下蒼生一樣，是再尋常不過的存在。

  她隻是個凡人，而他卻早已超脫凡人。

  終究是不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