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宮中傳來了皇後崩逝的消息。

  慶德帝到底給足了皇後體麵，給了皇後諡號，將皇後的葬禮辦得體體麵麵，並且讓天下人為國母服喪。

  太後崩逝才過去沒多久，國母就不在了，天下百姓無不唏噓。

  今年春夏，雨水格外的多，陰雨連綿數日不絕，寧知意都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都要發潮了。

  香蕁給她煲了一鍋乳鴿湯，寧知意正一口一口輕飲著，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謝靖承給她尋來的話本子。

  這些民間的話本子倒也有趣，就是……不夠刺激。

  寧知意覺得，話本子裏總是應該有些可以吸引人眼球的東西才好。

  聽見她小聲嘟噥，花容沉默一瞬，才道：“王妃，您就別想了，那種東西是不可能放在市麵上賣的。就算有……那也是人家的私藏，輕易找不到的。”

  一聽這話，寧知意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所以你這意思，那種比較刺激的話本子是存在的是吧？”

  花容立刻捂住了嘴巴，不是，沒有，她什麽都沒說。

  “改天我自己出去找找。”寧知意一邊喝湯，一邊咕嚕嚕轉著眼珠子，“天天呆在家裏無聊死了，謝靖承又不陪我玩，總要給自己找個樂子才是。”

  “既然王妃覺得府裏無趣，那奴婢就陪您出去走走吧。”花容看了一眼外邊的天色，又道，“看這天氣，今天下午應該就能放晴了。”

  “就算是出去也沒有地方啊，現在是國喪，京中晚上有宵禁，白日裏賭坊戲院什麽的也沒開……”說著，寧知意歎了口氣，一把扔了手裏的話本子，“罷了，要是下午真的放晴的話，你就陪我去晉安郡王府走走吧。”

  別的不說，這花容看天氣是真的挺準的。到了下午，連綿半個多月的陰雨，真的停了。

  天空中雖然陰雲厚重，然而已經有陽光透過雲層縫隙散落下來，陰沉沉的世界有陽光滲入，明亮了許多。

  寧知意讓連青套好馬車，送她去晉安郡王府。

  彼時謝清顏還沒有散學回來，寧知意便陪老太妃和晉安郡王妃說話。

  小佑康的身體已經一天天好起來了，也不像去年那般總是動不動就風寒，晉安郡王妃也放心了許多，話和笑容也多了。

  晉安郡王妃抱著小佑康，一下一下地輕輕哄著，直到孩子睡著了，才讓乳娘抱下去。

  寧知意給晉安郡王妃號脈，發現她的精神也在一點點逐漸恢複，沒什麽大問題了。

  “郡王妃最近還是要少操心，更不能憂思。”寧知意對晉安郡王妃道，“況且您現在夫妻和睦，子女孝順，您也沒什麽該憂心的是不是？”

  晉安郡王妃笑著點頭：“我現在已經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就是幾個孩子。孩子們能好好的，我也就十分放心了。”

  聽謝清顏說，晉安郡王妃好起來之後，對過去一年的很多事情其實不太記得了。

  她有印象自己過去一年過得不高興，也知道自己喜怒無常甚至有的時候神神叨叨的，但是具體她是怎麽犯病發瘋的，是怎麽和自己的夫君還有孩子對著幹的，到底又是因為什麽不開心的，這個中細節她記不太清楚了。

  其他人給她描述的時候，也都省去了許多可怕的細節，隻是輕描淡寫地說過他們的確有過矛盾的和分析，就是為了不讓晉安郡王妃內疚愧悔。

  不過晉安郡王妃還是覺得十分對不住夫君和子女，所以刻意變得格外的柔順，即便有的時候心情控製不住不好，她也努力在沒人的地方消化，不要讓他們看見。

  老太妃對於郡王府內現在的氣氛，已經很滿足了。這比起去年的時候那種雞飛狗跳，簡直不要好太多了。

  傍晚，謝致寧和晉安郡王一起從宮中回來，寧知意看了看謝致寧的胳膊。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調養，他的胳膊已經完全康複了，而且行動能力沒有收到任何影響，幾乎讓人看不出來以前受過那麽嚴重的傷。

  “挺好的。”寧知意笑著道，“謝大公子文武雙全，這條胳膊要是受到什麽影響，未免太可惜了。”

  她抬起頭來，謝致寧鼻端沁香的茉莉水味道也隨之遠去，他的目光定在寧知意身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藥也可以停了。”她低頭看著他這段時間一直吃的方子，修長好看的脖頸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側臉寧靜嫻雅。

  謝致寧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她第一次來晉安郡王府為祖母看診的時候，那天她穿著一襲淺色羅裙，裝飾簡單，沒有半分皇家命婦的雍容。可是就是那種從容安逸，帶著超脫年齡的沉穩大度，讓人怎麽都移不開眼。

  那個時候他就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和傳言中的差距怎麽可以那麽大。

  尤其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自信篤定，那種昂揚明媚，顯得她簡直光芒萬丈。

  兩年多的時間過去，她的麵容並沒有什麽變化，氣度卻沉澱地更加沉穩了。少了幾分少女的嬌俏明豔，多了幾分華貴雍容。

  她更像一位親王王妃了。

  房間外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熟悉的環佩叮當傳來，謝致寧猛然回神。

  他看見王葳一陣風一樣從門口躥了進來，一把抓住寧知意問：“他沒事吧？是沒事吧？”

  “大公子沒事啊。”寧知意笑著看了王葳一眼，“三郡主這是怎麽了，這麽著急？”

  王葳拍著胸口，長舒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真是嚇死我了。我剛才一過來，聽見太妃說你來給他看診了，我還以為他怎麽了。”

  在王葳的概念中，寧知意的醫術出神入化，一般請她來看診的，都是沉屙難起或者性命突危的，她剛才一顆心差點兒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就是看看大公子的胳膊有沒有什麽後遺症。”寧知意複又笑著道，“結果很好，什麽事都沒有。”

  王葳肯定地點頭：“我也覺得沒有，他養得那麽好！”

  謝致寧這段時間為了養好這條胳膊吃了多少苦，王葳都是看在眼中的。在剛剛恢複的時候，他的胳膊使不上力氣，他就咬著牙堅持，一點點將東西拿起來。從一根筆，到一個杯子，到一個硯台，到一把劍，到一塊椅子，他就這麽一步步地，讓自己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恢複了過來。

  有的時候痛到身體發抖麵色蒼白，他也一直堅持著。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晉安郡王府的長子，他身上有對自己、對家庭的責任。

  王葳也是真的佩服他，她敬佩一切有膽識、有血性的男兒。

  謝清顏散學後見寧知意和王葳都在，便歡天喜地地叫她們去她自己的院子裏了。

  幾人走後，老太妃來了謝致寧房中。

  謝致寧立刻起身見禮，扶老太妃在床邊炕上坐下。

  老太妃精神矍鑠，一雙眼睛更是明澈清透，含著看透一切的精明。

  “阿寧。”老太妃看了自家孫子一眼，輕聲道，“命裏無時莫強求，你可莫要走錯了路。”

  霎時間，謝致寧一顆心噗通亂跳了起來，曾經暗藏的心事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