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了，寧冬雪說話的時候，聲線都在顯而易見的顫抖。整個身體更是哆哆嗦嗦嚇成了一團，仿佛下一刻就會支撐不住。

  慶德帝老眼一深，眸光瞬間變得更加威嚴：“哦？莫不是你對睿王有什麽意見，所以才這般拒絕？”

  “不，不，臣女不敢，臣女配不上睿王殿下！”寧冬雪因為顫抖過甚，語調中都帶上了哭腔，“臣女無才無德，不比兩位姐姐，實在是難以擔當重任。臣女……臣女不敢高攀，更不敢辱沒了睿王殿下，臣女……臣女無福！”

  慶德帝盯著哆哆嗦嗦已經嚇壞了的寧冬雪，又掃了一眼坐在一側的寧遠州，片刻才道：“你起來吧。”

  寧冬雪起身，嚇得連謝恩都忘了，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裏。

  謝睿放在桌下的手緊握成拳，指甲將手心掐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深重痕跡。

  他當然是不想娶寧冬雪的。誠然，如寧冬雪所說，他也覺得寧冬雪配不上自己。

  一個從小在莊子裏長大的丫頭，要什麽沒什麽，不過就是個太傅府四小姐的身份而已，也配當他睿王的王妃？

  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這個提議在慶德帝看來，自然也是不合適的。

  哪能一門三女全都嫁給他的兒子呢，這太傅府未免也太得意了。這要是以後，未免外戚專權，影響到他的江山。

  “還是按你說得辦吧。”慶德帝對寧明貴妃道，“讓禮部整理適齡女子的名冊，朕和睿王再來挑選。”

  明貴妃立刻應是。

  謝睿也不能再拒絕，隻得謝了皇恩。

  席間，寧冬雪全程縮著脖子沒有再敢抬頭，看起來上不了台麵極了，和寧春柔還有寧知意比起來就是兩個極端。

  離席的時候，她默不作聲地跟在寧遠州後邊，畏畏縮縮的，像是一隻鵪鶉。

  謝天燁的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往寧冬雪那邊瞟。

  今日為了喜慶，寧冬雪沒有再穿一身白衣，而是穿了一身緋色的春裝羅裙。上衣下擺收起，顯得腰部空空，讓人不由自主就會遐想到裏邊的腰肢有多細。

  她還是編了一條烏油油的大辮子，隻是上邊纏了粉紅色的絨花和珍珠裝置，比之前的清純多了幾分女兒家的柔嫩。

  怯生生的樣子我見猶憐。

  謝天燁將杯中酒飲下，腦海中不斷翻騰著自己之前和寧冬雪見的廖廖數麵。

  就這麽一個各方麵都不出挑的姑娘，卻莫名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概就是，見慣了京城中的山珍海味，偶爾見一見粗茶淡飯，倒也新鮮。

  聽見慶德帝並沒有將寧冬雪指給謝睿，謝天燁心下竟然冒出那麽一絲竊喜。

  從宮宴上離開，寧冬雪的畏懼和瑟縮已經逐漸褪去。她低垂的眼眸中，半分懼怕也無。

  上了馬車之後，寧遠州狠狠點了點她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道：“方才我讓你好好表現，你那表現的是什麽？盡學足了那些小家子氣，上不了台麵的作風。指婚給睿王不好嗎？好好的婚事就讓你這麽給作沒了！”

  寧冬雪一臉平淡，並不在意寧遠州的盛怒，輕聲道：“祖父，您仔細想想，皇上真的願意讓我再嫁給睿王嗎？”

  寧遠州眉頭一皺。

  “我要是嫁給睿王，您自然是開心的，可是皇上不知道您的開心嗎？”寧冬雪繼續道，“我們太傅府是沒有不臣之心，但是卻不能讓皇上起疑。我今日拒絕，也是向皇上表明，我們太傅府對於尊榮位份、對於皇親國戚的榮耀是沒有覬覦之心的。”

  “況且現在三位皇子中，睿王是處於最下風的，您覺得他將來真的還有繼承大統的可能性？倘若我真的額嫁給睿王，睿王將來又出了什麽事，真的不會牽連到我們太傅府嗎？怕是到時候就連大姐姐和三姐姐的尊榮也一起連累了。”

  寧冬雪越是說，寧遠州越是覺得心驚肉跳。

  是啊，這個分析不是沒有道理。

  他最近真的是老糊塗了，覺得隻要是好事就想上趕著摻和一腳。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覺得曆代皇帝忌憚的都是那些功高震主的武將，現在太傅府式微，且沒有兵權，就算三個女兒都嫁給皇子，他們應該對皇上構不成威脅才是。

  可是帝王曆來多疑，一旦讓他起了疑心，便什麽都沒用了。

  想到這裏，寧遠州擦了一下額頭上滲出來的冷汗，連聲道是：“是，是，是祖父老糊塗了，冬雪你說得對，剛才表現得也很好！祖父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還知道這些？”

  寧冬雪垂眸，淡淡道：“我以前自然是不明白這些的。就是這兩天去國書房，聽師傅和其它同窗們分析過時政利弊，便稍微懂了一點。”

  “好，好。”寧遠州連連點頭，“看來讓你去國書房學習是沒去錯啊！好，你以後就好好在國書房學習，你放心，祖父一定會給你訂一門比睿王還要好的親事的！”

  對於他們張口閉口就是“親事”，就是“成婚”，寧冬雪心下厭惡至極，就好像女兒家在他們眼中除了去聯姻之外，便沒有旁的作用了。

  雖然厭惡，可是寧冬雪到底也不能表現出來。她努力壓下心中的不適，麵上做出一副乖巧柔和的樣子來，微微笑道：“是，謝謝祖父。”

  ——

  宮內，筵席散去後，謝天燁和謝靖承被慶德帝叫去了禦書房。

  明貴妃對謝靖承道：“我先帶靖王府去月明宮，你出宮的時候過來接她就好。”

  謝靖承頷首：“那就有勞貴妃娘娘了。”

  卻不料走出去一截，便有內侍急匆匆地過來稟告，說是靜妃下午在禦花園受到了驚嚇，請明貴妃過去看看。

  靜妃現在身懷有孕，算一算該有五個月了。

  照顧闔宮嬪妃是明貴妃的職責，於是寧知意對她道：“貴妃娘娘且去吧，我自己去月明宮就好。”

  “小九就在宮內，她見到你必然高興。”明貴妃拍了拍寧知意的手，"那本宮就先去瞧瞧靜妃。"

  左不過現在是在皇宮裏，寧知意也不會出什麽事。

  和明貴妃分開後，寧知意信步往月明宮的方向去。經過小花園的時候，拱門旁邊猝不及防地忽然竄出來一個身影，將寧知意嚇了一大跳。

  寧知意拍著胸口，似笑非笑地看著麵前的人：“睿王殿下喜歡這般神出鬼沒的嗎？”

  “原來這太底下還有事情能嚇到你啊。”謝睿麵無表情地道，“本王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人我當然是不怕的。”寧知意笑吟吟地道，“就是怕些不是人的東西。”

  即便聽出了她是在罵自己，謝睿也懶得和她爭吵。他上前兩步，逼近寧知意，一雙眼眸陰惻惻地看著她，寒聲問答：“桑吟那個賤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