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吟這個回答，讓寧知意略微有些錯愕。

  “太傅府的人對你不好，他們不將你視為親人，你便也不將他們視為親人，他們就不能成為你的軟肋。”桑吟輕聲道，“若我也是孑然一身多好，就沒有人可以用什麽威逼我要挾我，我便可以自由自在，隨性妄為。”

  柔和的燈光打在桑吟臉上，明明還是那副美麗雅致的麵龐，可是蘇蘊卻從上邊看出了深深的疲憊。

  是一種從骨子裏透露出來的累，仿佛已經在用盡全力支撐著這一副皮囊，並且馬上就要支撐不住了。

  “鳳凰血玉的事情，是你告訴皇後的吧？”

  “嗯。”桑吟頷首，“我是偶然竊聽到的。其實我覺得這再正常不過了，靖王殿下已經不是以前那般了，他對儲君之位有心思，那是他的誌向所在。”

  “那那次你替王爺擋劍呢？”

  “也是睿王故意設計的。我說我在靖王府地位不高，靖王殿下不是全心全意地信任我，我無法為他們帶去太多的消息，他們便設計出來這一出，讓我在關鍵時刻為靖王殿下擋一箭。而且天時地利人和，那天西延的金瑤公主也來了，睿王就將此事直接推到了西延頭上，也省得再想辦法善後了。”

  隻是謝睿沒有想到，桑延假死，他們以為桑吟是真的死了，就將她下葬了。

  後來即便她死而複生又回來，謝靖承卻對她愈發的不信任了。

  這麽折騰了一通，都是功虧一簣了。

  “原來那天一起埋伏的，是謝睿的人。”寧知意說，“那次你中毒重傷，西延的秦太子分明留下了解藥，但是那解藥卻對你沒用，我們便察覺到了那天還有第三方人馬的存在，原來是謝睿的人。”

  謝睿的人用的箭還模仿了西延的箭，就是為了將此事嫁禍給西延。但是那些箭有些細微的地方不夠精良，比如說西延人真正的箭在羽毛下邊會刻一朵梅花，但是謝睿模仿的箭卻沒有。

  “嗯，是他。”桑吟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有種大仇得報的痛快。

  謝睿一直逼迫她，要挾她，想要從她嘴裏知道什麽。現在，竟然也輪到她來出賣他了。

  桑吟覺得真的是酣暢淋漓！

  “你還知道關於謝睿的別的嗎？”寧知意追問。

  “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等我再想想。”桑吟闔目，輕聲道，“我現在腦子一片混亂。”

  也是，她剛從昏迷中醒過來，又說了這麽多話， 必然是體力不支了。

  “那你休息吧。”寧知意從凳子上起身，“我會叫人來照顧你的。”

  “多謝。”桑吟語調中並無太多的驚喜。

  她覺得自己賤命一條，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

  從桑吟房中出去之後，寧知意看見了坐在院中的謝靖承。

  他一隻胳膊撣在石桌上，正在看著天上的明月。

  聽見房門響動，他轉過頭，起身朝著寧知意走來。

  “問到你想聽的了嗎？”謝靖承問。

  “問到了。”

  謝靖承輕笑一聲：“我早便說你要想知道什麽問我也可，我知道的不比她少。”

  “我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寧知意側目看著他，認真道，“正如我之前對你說的，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那又如何？錯了就是錯了，再有苦衷也是錯了。”謝靖承倒不覺得怎麽樣，“怎麽，她若是真的有什麽苦衷，你還打算原諒她？”

  “這倒不是。”寧知意搖頭，“隻是想給她一個說出來的機會罷了。”

  原來人世間真的是有很多無奈的。

  原來真的會有人身不由己。

  原來真的會有人覺得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是在煎熬中度過的。

  走到主臥，寧知意看著謝靖承，忽然又道：“我覺得，桑吟應該是喜歡你的。”

  謝靖承微微一頓，然後轉過身來看著她。

  明亮的燭光下，寧知意的瞳眸很亮，就像是天上最亮的那顆繁星。

  他勾唇一笑，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吃醋了？”

  “沒有。”寧知意立刻回答。

  謝靖承的眼神稍稍暗下去些許，眼眸微眯，“嘶”了一聲：“就這麽幹脆？可真是讓人傷心啊。”

  寧知意別過眼，沒看他。

  謝靖承則是手心貼著她的臉，迫使她看向自己：“倘若有別人覬覦你夫君，你當真不生氣？”

  “不生氣。”寧知意垂下眼睫，並未看他，“在天界的時候，向淩明天君示好的仙娥倒也不少。”

  “嗯，是。”謝靖承點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寧知意一眼，“啊，原來你的醋意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啊。”

  他記得有仙娥去找他的時候，要是她在他旁邊，她會咬他。

  “那不叫吃醋，叫不公平。”寧知意正兒八經地解釋，“我在你的威逼下苦逼兮兮地看這個學那個，你卻和這個仙娥笑笑那位仙姑談談，我當然會覺得不公平。”

  謝靖承是真的被她給氣笑了：“小沒良心的東西，我什麽時候和這個笑和那個談了？你可別昧著良心冤枉我。”

  寧知意想了想，哦，他好像是沒笑。

  但是說話總是有的。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是天帝之子，事務繁多，自然需要和各位仙家聯係。

  知道自己剛才說錯了，寧知意蔣英地轉過身，朝著床榻走去：“我困了，腦子糊塗了。”

  把髒水潑給他然後自己就跑，真行。

  但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謝靖承歎了口氣，躺在榻上，摟著她的腰，睡覺。

  “桑吟說，你年少時她第一次救你是謝睿設計的，就是為了讓她入你的靖王府。”

  “嗯。”

  “第二次在靖王府內為你擋箭也是設計的，那次的人是謝睿派的，想嫁禍給西延人。”

  “嗯。”

  “鳳凰血玉的消息也是她泄露出去的。”

  “嗯。”

  “她說她的弟妹都在謝睿手中，是要挾她的籌碼，她除了聽從毫無辦法。”

  “嗯。”

  寧知意微微抬起身子看著他：“你嗯什麽？難道你都知道？”

  “不知道。”謝靖承閉著眼睛懶洋洋地回答，“不過現在知道了，多謝愛妃告知。”

  “那你打算怎麽處置她？”寧知意又問。

  “殺了。”謝靖承回答得毫不猶豫。

  寧知意張了張嘴，沒再說別的，複又躺下了。

  “不過……”謝靖承忽然又開口，手掌在她小腹的位置輕輕摸了摸，“現在你有孩子了，我是想為咱們地孩子積福的，也不想讓手上再沾染鮮血。所以我想了想，還是饒她一命吧。”

  寧知意聞言，瞬間笑了起來：“她應該會很高興的。”

  “她高不高興我不在意。”謝靖承摟著她的肩膀，讓她往自己懷裏靠了靠，“我隻在意你高不高興。”

  “我高興。”

  謝靖承勾起唇角，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親。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很好奇。”寧知意輕淩的聲音又響起，“既然你是為了我才下界的，那你應該在我後邊下來啊，可是你為什麽比我來得早啊？你是直接托生在了嬙妃肚子裏，已肉體凡胎出生的。那我怎麽是在寧知意嫁給你的時候才下來啊？”

  “你也是一早就下來了，隻是六識未蘇醒。你和我一樣，是已肉體凡胎出生的，謝靖承是這一世的我，寧知意是這一世的你，我們都是一樣的。”

  “那我為什麽六識未醒？”寧知意更加不解了。

  謝靖承略微一怔，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他又笑了，聲音愈發溫柔：“因為我想讓你少受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