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不原諒
作者:妧七      更新:2021-08-29 01:20      字數:2464
  夜幕降臨,太後駕崩。

  永安宮內哭聲一片,哀慟無比。

  慶德帝帶著一眾妃子、皇室親眷跪在永安宮內,太後床前,叩拜送別。

  是夜,皇宮內懸掛縞素白帆,素白燈籠高高掛起,晃得這夜晚亮如白晝。

  行叩拜禮後,眾人各自退下,會有人安排輪流守靈。

  春寒料峭,今夜格外的冷。

  寧知意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謝靖承很是擔憂地看著她:“我還是著人先送你回去吧。”

  宮中這麽多事,他今晚必然是走不開了。

  九公主跟了過來,低聲道:“皇兄,要不我帶七皇嫂去月明宮休息吧,明天早上還能直接過來這裏,也省得七皇嫂來回奔波了。”

  “也好。”謝靖承點頭。

  寧知意也不欲在這裏讓他擔心,於是道:“那你也注意,別太勞累了。”

  謝靖承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頂,笑道:“沒事,去吧。”

  自打皇後被關起來,宮中事務就全都落在了明貴妃頭上。太後崩逝,明貴妃更是忙的腳不點地。

  九公主和明貴妃打了聲招呼,便帶著寧知意往月明宮的方向去。

  九公主小時候身體不好,很多時候都在月明宮鮮少出門,和太後也是偶爾在宮宴上會見到幾麵,太後也會對她噓寒問暖。

  祖孫二人雖算不得多麽親近,也到底彼此有過關切。

  現在太後崩逝,九公主心裏自然是不好受的。

  寧知意輕聲安撫著她,聲音玩轉柔和,像是一汪可以撫慰任何傷痛的清泉。

  永安宮的基本事宜一直到深夜才大體安排妥當。彼時慶德帝也才從永安宮裏邊出來,精神怏怏,準備回帝寢殿歇息。

  明日還有諸多朝事要忙,若非如此的話,他定要在這裏為母親守靈到天明。

  在院中,慶德帝看見了謝靖承,彼時他正盯著內宮之人對永安宮進行布置。

  慶德帝的腳步慢了下來,直至停下。

  他沒有過去,就這麽隔著幾丈的距離看著謝靖承。他負手而立,身姿頎長,脊背挺直就如同一株青竹,永遠不彎脊梁。

  不管他曾經吃過什麽苦、受過什麽難,他終究沒有屈服。

  慶德帝忽然覺得,謝靖承,真的是他諸多兒子中最像他的,也是最有天家錚錚傲骨的。

  許是慶德帝的目光太過炙熱,謝靖承感受到了,回過了頭。

  思忖一瞬,他抬步走了過來。

  “您這是要回宮嗎?”謝靖承問,“那我送您回去吧。”

  慶德帝喉頭滾動,點頭應好。

  看來兒子是真的打算原諒他了,以前,他都不敢想象謝靖承會和他主動親近。

  慶德帝有些乏了,回去的時候坐在禦輦上,謝靖承隨侍在側。

  長長的甬道一眼望不到頭,前邊打燈的太監們照亮了方圓幾尺內的路。

  直到謝靖承抬手讓身後隨侍的人都後退幾步,慶德帝這才意識到謝靖承送他回去是因為有話要對他說。

  片刻,謝靖承開口道:“方才我在太後床前說的,也隻是為了讓她老人家安心而已。”

  慶德帝怔愣一瞬,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敲下,悶悶的疼。

  他明白,謝靖承說的,是剛才叫他“父皇”的事情。

  “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是無法挽回的,更不用提什麽彌補。或許您是真的喜歡我母妃,的確在她身死之後對她也有諸多懷念。然而當初她的死,也的確是因為您。”謝靖承冷冽低沉的話語回響在慶德帝耳邊,一字一頓,分外清晰,“您有苦衷也好,無可奈何也罷,往事已然不可追。我不恨您,所以也談不上什麽原諒。”

  慶德帝的瞳孔猛地一縮,雙手扣緊了禦輦扶手:“你……”

  謝靖承抬臉望向他,不卑不亢,更不怕自己剛才的話可能會惹得龍顏大怒。

  “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談不上對您有什麽記恨。其實對我來說,您和其他人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隻是您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我依然會尊敬您、愛戴您。或許,我們現在這樣的相處方式,就挺好的。”

  他對他隻有臣民的順服,而沒有人子的親近。

  在他最需要父愛的年齡他沒有得到,所以現在也不稀罕了。

  “你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果然,慶德帝生氣了,“你是東昌的皇子,是朕的兒子,你怎麽能不承認!”

  “我沒有不承認啊。”慶德帝惱怒,謝靖承卻莫名地笑了起來,“我不是還住在靖王府,聽別人一口一個靖王殿下地稱呼我嗎?我若不是皇子,自然也沒這重身份了。”

  片刻之後,他轉過頭,不再看慶德帝:“當然,您要是想收回我的爵位自然也是可以的。我隻是覺得您子女眾多,也不差我這一句‘父皇’是吧?在我看來,父皇和母妃這兩個稱呼是一體的,我母妃死了,我心中的父皇也在賜死我無辜可憐的母妃的時候,不在了。”

  “你……”慶德帝抬手指著謝靖承,“混賬!你這是大逆不道!”

  “我說的我心中的父皇,是我兒時對我疼愛有加、百般嗬護的父皇,不是那個將我狼狽驅逐、任我自生自滅的人,更不是您。”謝靖承朝著慶德帝露出一抹粲然的笑容,“您無需動怒。”

  慶德帝讓謝靖承滾了。

  他沒再聽他說下去,也沒再讓他繼續送他回宮。

  反正他現在心裏已經清楚了,這謝靖承好心好意說要送他回帝寢殿,就是來特意和他劃清界限的。

  他明明白白告訴了他,方才叫出那聲不得已的“父皇”隻是為了讓太後安心,並不是真的原諒、認可了他。

  他還是不和他親近。

  慶德帝怕再聽他說下去自己真的會忍不住將他削爵圈禁,倒是就更加無法回頭了。

  他讓他滾,他自己回帝寢殿好好冷靜一下。

  慶德帝隻覺得頭疼。

  一世君王,無上榮耀。看似站在權利的頂峰,擁有天下人所有用的一切。可到頭來,也和常人一樣,留不住自己的母親。

  親生兒子也在母親去了的這一日給自己添堵,給了他一顆棗,又給了他一巴掌。

  身為帝王,看似呼風喚雨,卻還有很多留不住、求不得。

  他也無奈,手足無措。

  歎息一聲,慶德帝從禦案一側的抽屜裏,拿了一卷畫軸出來。

  畫軸打開,露出了上邊傾國傾城的美人,美人和謝靖承容貌有幾分相似,風華無雙。

  這畫幅上已然有幾處地方已經褪色,變得毛躁粗糙,可見是被人經年累月時時撫摸。

  總算太監進來送茶的時候,就看見慶德帝又在對著這幅畫傷神了。

  今天回來的時候靖王和皇上說了什麽他們不得而知,隻是最後父子二人不歡而散,想必不是什麽好話。

  而皇上這些年來的心病,他這位禦前的總管太監自然也是清楚的。

  老太監放下茶盅,輕聲道:“皇上,您若是想讓靖王開懷,奴才都是有一法子,隻是不知是否可行。”

  慶德帝睇了他一眼:“是何法子?”

  “奴才隱隱聽人說過,靖王殿下在求一樣東西,隻是還不曾得到。”

  “是什麽?”

  那老太監低聲回答:“是……是鳳凰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