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瑤一晚上都沒有睡著，她被白天在酒樓裏太子皇兄那個陰惻惻的冷笑給嚇到了。

  ??她知道太子皇兄要有動作，卻又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第二天早上，才聽到下人們說，摘星樓著火了。

  ??“死人了麽？”金瑤問。

  ??“死了二十多個。”下人回答，“摘星樓的老板去外地采購東西，今天早上才趕回來。一回來卻看見自己的酒樓沒了，當時就哭得暈過去了。死的人基本上都是酒樓裏的夥計，唉……”

  ??這描述明明沒有什麽血腥的詞語，但是金瑤就是聽得有些惡心。

  ??她反胃，覺得餐桌上擺著的那些清粥小菜都沒有了什麽胃口。

  ??腦中掠過了千頭萬緒，金瑤一把扔了手裏的勺子，跑去了秦祈的寢宮。

  ??彼時，秦祈正在看西延的飛鴿傳書，寢殿內並沒有多餘的人。

  ??見她跑進來，秦祈闔上折子，目光淡淡地看著金瑤：“金瑤，你越來越沒有禮數了。”

  ??以前金瑤來找他，都是經過下人們的通報之後，才輕手輕腳地進來的。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冒失鬼一樣跑進來。

  ??看著秦祈這威嚴的樣子，金瑤略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輕輕後退了兩步。

  ??“有事就說，沒事就出去。”秦祈又說。

  ??明明沒有什麽壓抑的情緒，卻讓金瑤有種泰山壓頂的壓迫感。

  ??金瑤抿唇，腦海中再次浮現了下人所描述的，死了二十多個人的場景，心下一橫，大聲道：“太子皇兄，昨晚摘星樓的大火是不是你派人放的？”

  ??“是啊。”秦祈沒有絲毫猶豫地承認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金瑤一臉無法理解地看著秦祈，“你知不知道這一場大火燒死了二十多個人？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但是我聽說給我下藥的那幾個夥計都死了，這場火就沒有白放。”

  ??“可是其他人呢？他們都是無辜的啊！”話題既然說開了，金瑤就沒有什麽害怕的了，繼續道，“你要是討厭那幾個人的話，你直接找人對付他們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連無辜的人一起害死呢？”

  ??“你在教我做事嗎？”

  ??金瑤抿唇不語。

  ??秦祈慢慢起身，走到了金瑤跟前，垂眸看著她。

  ??“我那麽做是因為我想。一把火就可以解決的事情，我為什麽要大費周章？”

  ??“可是有錯的隻是幾個人，其他人都是無辜的啊！包括摘星樓的老板，他又有什麽錯呢？他為什麽要受此飛來橫禍呢？”

  ??金瑤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秦祈歪頭看著金瑤，忽然笑了起來：“我發現金瑤變了，沒有以前那麽高傲了，變得心軟了許多。”

  ??是，自從她大病一場醒來之後，她的心理就變了。

  ??生病的時候，偶然會有神智，但是動彈不得。她就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她不想死，她還這麽年輕，她還沒有享受夠這世間的美好，她一點兒都不想離開。

  ??她恐懼死亡，所以在她被救活之後，她十分感恩救自己的人，同時對生命愈發珍惜。

  ??她不光珍惜自己的生命，也珍惜別人的生命，因為她知道了活著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

  ??放在以前，她絕對不會這麽想。因為隻有差點兒失去，才更加明白擁有的意義。

  ??“太子皇兄，你怎麽會這樣。”金瑤看向秦祈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失望”二字，“我們西延的百姓們都說你愛民如子，都說你是一位好皇子，將來也會成為一名好皇帝。怎麽，東昌百姓的命在你眼裏就不是命了嗎？天下蒼生，在你眼中也有等級之分嗎？”

  ??秦祈沒有說話。

  ??“太子皇兄，我發現自己開始不認識你了。我以前那麽喜歡你，那麽想和你親近。哪怕你不願意搭理我，我也想拉近和你之間的距離。但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以前我對你的認識都來源於我自己的臆想，你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人。”

  ??話落，金瑤捂著嘴巴，轉身跑了。

  ??秦祈望著窗外，良久。金瑤穿著亮紅色裙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他也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逐月！”秦祈忽然暴喝一聲，“進來！”

  ??逐月進入，跪地。

  ??“說。”秦祈吐出一個字。

  ??“昨天晚上放火之前，屬下等人已經按照主子說的，去叫醒客人了，客人真的已經全都跑出來了！至於今天早上發現的被燒死的那些人，是後院裏做苦力的。他們是被摘星樓的老板從人販子那裏買回來的，常年綁在後院裏不見天日，住的也是角落裏的一個茅草房，我們隻當那裏是馬廄，也就沒有過去。”

  ??秦祈轉頭，看著逐月：“真的？”

  ??“是，這些都是摘星樓裏的人說的。他們說摘星樓的老板隔一段時間就會買幾個人回來做苦工，做的最累的活，不給休息還動輒打罵，像是牲口一樣使喚。累病了也不給治，就拉到外邊扔了讓他們自生自滅，然後再買人進來。”

  ??秦祈深吸一口氣：“知道了，你下去吧。”

  ??金瑤一路狂奔，跑到了摘星樓外邊。

  ??地上放著二十幾卷草席，可見裏邊包著的都是已經死去的人。

  ??金瑤捂著嘴巴，慢慢蹲下，眼淚不停地落。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她哭個不停，覺得麵前的這些人真是可憐。

  ??良久，麵前出現了一塊兒白色的絹帕，金瑤怔怔抬頭，看見了站在旁邊的寧知意。

  ??“擦擦吧。”寧知意說，“寒風傷臉。”

  ??金瑤沒有接帕子，而是一把拽住了寧知意的衣服，連聲道：“你救救他們！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可以救人嗎？你救救他們！”

  ??“沒辦法了。”寧知意說，“他們已經死了。”

  ??“可是他們是無辜的啊……”

  ??“是啊，但是飛來橫禍，又能如何呢？”

  ??這個世界總是這樣，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意外，誰也不能預料自己接下來會遭遇什麽。

  ??“是我太子皇兄做的。”金瑤低聲說，“他派人放的火。”

  ??“我知道。”寧知意回答。

  ??剛才去看幾個死者的時候，見有昨天說給他們下藥的那幾個店小二，她就知道了，是秦祈做的。

  ??其它人的悲慘遭遇她剛剛也已經了解到了，如果沒有這次意外的話，他們也會在這個地方被折磨、被壓榨，直到死去。

  ??眾生皆苦，總有人特別苦。寧知意隻能奢望他們來世可以投胎個好人家，過好日子，不要再這麽苦了。

  ??寒風起，雪花再次飄落了下來。

  ??寧知意聽見旁邊傳來了悲天蹌地的哭聲，如喪考妣：“哎呀，我的酒樓啊，我的酒樓可怎麽辦啊！誰告訴我以後怎麽活啊！”

  ??寧知意循聲望去，見是已經清醒過來了摘星樓老板在哭號。

  ??她走過去，一把拽住了老板的衣領。

  ??“我現在就帶你去官府。”寧知意的聲音比這嚴冬還要冷上幾分，“你做過的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不會因為這家酒樓沒了就結束！天道好輪回，你也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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