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玉覺得這孩子殺母可是天理不容？”

  ??我沉吟搖頭。

  ??“這不是天理容不容的問題，也不是他們單一個的問題，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沒有任何人得其所願，獲得幸福，結局遠比不了尋常人生，真是令人唏噓。”

  ??我倚在靠背上，生出些許悵然之意：“所以人呐，能好好活著，哪怕平凡、普通些，就已經很不錯了。”

  ??席雲朝“唔”了一聲，聲音又低又緩，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

  ??第三個故事，在父母關愛下長大的孩子順利成長，接過了家族產業，然而這孩子沉迷美色，在得到美人後還會翻臉無情。

  ??他在萬花叢中練就一張花言巧語的嘴，連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都被他迷惑住了。然而等天仙生下孩子沒了仙氣飄飄的氣質後，他原形畢露。

  ??在他的默許下，天仙被其他的女人折磨致死，因為他擔心天仙會因愛生恨給他下詛咒，所以天仙必須死。

  ??自小失去母親的嬰孩因為繼承了天仙血脈，百毒不侵且智慧超群，但為了保命，他盡量降低存在感，默默成長，可惜他還是被父親的女人視為眼中釘，但凡是關愛了他的人都會被逼死。

  ??最後，這孩子謀劃出了一個大陰謀，棋子落下，他一走了之，在暗中靜靜等著他們所有人覆滅。

  ??這個故事講完，席雲朝沒有問我這個天仙的孩子做得對不對，而是嘴角噙著莫名的笑，許久都沒有說話。

  ??我思忖了一會兒，自覺開口：“這孩子活著很辛苦，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對任何人表露親昵，真是造孽。他選擇離開那裏是對的，或許一早就該離開，離得遠遠的，然後好好活著，遠離那些個肮髒的人和事，他才會在遇到真正值得珍惜的人，愛他的人的時候握住幸福。”

  ??席雲朝忽然大笑了幾聲，氣息還有些不穩。

  ??“是啊，是了......所言不錯，他早就該離開的......哈哈哈，他早就，早就該離開的啊......”

  ??真是好沉重的故事，竟然能一個比一個沉重，席雲朝是個隱藏的高手。

  ??我暗暗沉了一口氣，為他空了的茶杯裏續上茶水，伸手遞給他讓他緩一緩。

  ??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我麵前表露出很真實的情緒，結果差點讓我沒繃住。

  ??席雲朝接過茶杯也沒喝，開始兀自沉默。

  ??我又道：“這些故事太令我唏噓了，唏噓得我不敢和別人講半個字。”

  ??聽我這樣說，他才抬頭看向我。

  ??“不過是故事而已，華玉無需在意，聽了便是聽了。”

  ??大兄弟，不是我很在意，而是你的故事很難讓人忘記好麽。

  ??他喝了口茶，問我：“華玉不好奇那孩子做了個什麽陰謀麽？”

  ??我搖了搖頭，誠懇道：“老實說，我不是個好奇的人。”

  ??“華玉不好奇，是因為見識頗多，非富即貴。”

  ??我點了點頭，讚同他的話語，見多不怪就是這個理。

  ??為了消散剛才的悲傷情緒，我又是玩笑了一句：“若不是既富且貴之人，我又怎能養得起席公子這般的兒郎。”

  ??席雲朝忽的琳琳一笑，繼而俯身傾來，將我盯住：“那麽敢問華玉夫人，可願養雲朝一生一世？”

  ??喵的，我現在這條命就不適合跟人解釋和開玩笑吧。

  ??......

  ??靜默須臾，我真誠萬分回複：“不怕席公子笑話，我們這一路走來，風景沒看多少，錢也是沒剩多少。如果不是阿那檀報恩了一把，我們早就被船老板扔下船在聖河裏洗澡了，所以，我沒有自信能養得起席公子一生一世。”

  ??我將身子往後挪了一點，伸手遙指前方。

  ??“再給席公子透個底，明日我們一跟船老板結清賬目，就得馬不停蹄衝入大塘城找我家姐姐救濟，否則我等就真的身無分文，隻能沿街乞討。”

  ??席雲朝沒有被我的話語逗笑，也沒有麵露苦澀，而是神情肅穆，起身站直身子，再雙掌相交，一齊掌心朝上，向我屈膝彎腰行了個禮。

  ??“滴水之恩，自會相報。”

  ??這禮節我是看不懂，隻能拱手回了一下。

  ??待他行禮結束，我才開口：“咱們到了大塘城，席公子這恩便算報完了，無需為我剛才那番話介懷。”

  ??他施施然坐下，望著我道：“非是介懷，而是定心。”

  ??說罷又露出一抹柔笑，瞧得我雲裏霧裏。

  ??晚上睡覺前，我對著床帳還在默默嘀咕：“席雲朝這麽分裂私底下應該是會讓自己跟自己打起來吧，人家的腦子裏是天人交戰，他腦子裏就是人人交戰，所有人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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