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工地外麵的荒無人煙相比，工地內部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在活動的人的。

  ??陸一久進去後就先摸到了一處用來休息的臨時小房間，從裏麵出來便換了一身裝束：穿著工地的製服，頭上戴著頂大號安全帽，帽子將他的半張臉給遮擋得差不多。

  ??小幼崽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的行動，克萊其頓則單手握住下巴，從尋找自己能力的過程當中抽了個空來思索這家夥到底想要幹什麽。

  ??陸一久在工地裏轉了半圈沒找到目標，正有些挫敗之際，聽到了前方傳來了耳熟的聲音，混在其他做工的工人之中，他悄悄地靠了過去。

  ??轉了個彎兒他看到剛才還在他麵前盛氣淩人的‘撬棍’此刻正殷勤地跟在一位穿著沾滿了灰土的工作服的大胡子後麵，點頭哈腰：“您放心吧，今天我保證完成這十方地的挖掘工作。我才花了大價錢給我的機械體打磨了掘刀，安裝了最強勁的鑽頭，您就等著晚上來驗收工程吧。”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陸一久看到了剛剛那個沉默的‘大個子’機械體，那家夥取下了頭頂上扣著的安全帽，伴隨著‘撬棍’現場打的一聲招呼，當場改變了形態，‘誇嚓誇嚓’幾下，變成了一座小型挖掘機。

  ??不知打它身體的哪個部位冒出來了十六根鋒利的掘刀還有四根型號不等的尖銳鑽頭，這些冰冷的金屬在陰霾的光線下，同樣折射出滲人的寒光。

  ??陸一久強壓下自己看到這現實版‘變形金剛’的驚訝，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這三根手指頭在左手的手背上彈琴般地連續敲擊了好幾下。

  ??大胡子監工滿意地點點頭，領著那根‘撬棍’去辦公室簽合同去了。

  ??陸一久聽到身後傳來了其他人的小聲嘀咕：“那條惡棍又他們來搶咱們生意了。媽的！不就仗著有個好助手嗎？老子有錢也能裝配一個更先進的助手來。”

  ??陸一久耳朵動了動：機械人之間也聊八卦，搞職場內鬥呢？

  ??“他那助手才不是他自己裝配的，是他白得的。那‘大個頭兒’滿慘的，聽說啊，本來是被匹配給他的家人，他把人給強行改裝成了現在這樣，用家庭協議控製著對方。聽和他一塊兒喝過酒的隊長說過，那家夥喝醉了還嚷嚷著打算把那‘大個頭兒’的意識芯片給拔掉，讓對方從生命體變成單純的機械體，永遠被他驅使。”

  ??“就沒人去告他！”

  ??“誰願意惹這麻煩，又沒有證據。再說人家是本地原住民，咱們哪……一幫移民怎麽能和人家鬥？所以說老子寧願一輩子在移民區待著，都不願被隨意匹配，誰特麽知道會匹配給一個什麽玩意兒？”

  ??“至少在移民區咱們自己過自己的，比沒有生命權的地方又稍微好了那麽一點。”

  ??“也沒好哪裏去？當初向往的是自由、豁亮、充滿了陽光的好日子。到了這裏才知道……那些日子也是需要資本的！哪裏都特麽一樣黑！”

  ??“實在不行，咱們也逃去‘瑞賽克’當個遊魂去。”

  ??“噓~~幹活兒吧！不幹活兒連能量卡和機油都吃不上。”

  ??陸一久悄悄瞥了身後交談的幾位一眼，他們穿著統一的工作服，頭戴安全帽，身上有一種與布魯他們差不多的氣息。

  ??陸一久看了看那個一動不動地保持著‘挖掘機’模樣的機械體，不，機械人。‘大個頭兒’原來有自我意識的啊，但從他之前的種種表現來看，他完全像是個被剝奪了自我的工具。

  ??陸一久心中原本的計劃被擱置了下來。想了想，他還是壯著膽子朝那個背對著他的‘大個頭兒’的背後走去。

  ??一般的機械人在陸一久這樣的家夥到達自己身邊可感知範圍內就有所反應了，偏偏這個‘大個頭兒’沒有任何的動靜。他安安靜靜地仿佛切斷了自我意識與外界的一切聯係。

  ??克萊其頓和全態幼崽都鬧不明白陸一久今天這是怎麽了。直到，陸一久靠近了‘大個頭兒’的後背並躲在了他後方履帶的陰影之下。

  ??陸一久深吸一口氣，撐起雙臂抵住了‘大個頭兒’的後履帶，憋住呼吸，使出吃奶的勁兒用力往前推。

  ??推，推不動，紋絲不動。

  ??克萊其頓在意識世界裏忍不住睜大了眼珠子。這笨蛋……是想來報複的！要報複也不是這樣的啊，他一古老初智高仿真型號的怎麽比得上這個一看就在重量上占絕對優勢家夥，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推動這大個兒，做夢呢吧。

  ??“久久，做神馬？”懷裏的幼崽好奇地問。

  ??“前麵是個大坑，我想把它推下去，摔壞！”陸一久當著人家的麵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全態幼崽和克萊其頓同時看向了這‘大個頭兒’的前方。因為挖地基的關係，他的前麵正好是高度落差在幾十米深的一個巨型深坑，深坑裏填的是堅實的特製金屬鋼筋，密密麻麻地豎了一大片，如果真的摔下去就算摔不壞也會被那些鋒利的特製鋼筋給‘傷’到。

  ??“他很堅固的，掉下去可能不會壞很多。”全態幼崽告誡道。

  ??“隻要他掉下去，那臭棍子就會被連累，輕則丟掉工作，嚴重的還要賠人家的地基。”陸一久繼續做出用力推的動作。

  ??小幼崽輕易被陸一久給說服了，自己也伸出一雙短胳膊去，幫著陸一久一塊兒推。

  ??怎麽一個二個都這麽笨！克萊其頓無奈地長歎一口氣。那家夥既然花了大價錢給這個‘大個頭兒’做改造，應該買的有保險，他即便有損失，損失也不會多。

  ??“哪怕那臭棍子損失不多，毀掉他的生財工具，讓他短時間內不能幹活兒也挺不錯。”陸一久繼續旁若無人地說著。

  ??“噓~~久久，他聽得到啦！”全態幼崽尷尬地指了指他們正在‘使壞’的對象。就在人家背後當著人家的麵說這些，久久的腦袋真的不靈光啊。

  ??“聽到又怎麽樣？他很快就會被那家夥剝奪生命權的。你沒聽剛剛那些人說啊，那棍子打算抽掉他的意識芯片，把他從生命體變成機械體，以後永遠替他幹活。”陸一久用一種‘幸災樂禍’的口吻說著，還用力拍了一把‘大個頭兒’的履帶。

  ??一直紋絲不動的‘大個頭兒’輕微地抖動了兩下。

  ??“噓！！”

  ??全態幼崽急的想捂住陸一久的嘴，克萊其頓卻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毛。他怎麽感覺，這笨蛋像是故意說給對方聽的。

  ??“安心啦！這‘大個頭兒’我看是被那臭棍子給PUA，已經變成個沒思想的機器了，他不會有反應的。頓寶，待會兒推下去他要是傷到腦袋，芯片崩落一地，少個零星半點的，還能不能重新被組裝起來？”陸一久興奮地摩拳擦掌，“最好是組裝不起來，哈哈，看那臭棍子還怎麽耀武揚威。”

  ??克萊其頓深藍色的眼珠子頓了頓，這‘笨蛋’雖然是有口無心隻為了報複的幼稚話語，可他說的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

  ??隻是這‘笨蛋’……也得有能力把這‘大個頭兒’推下去才行哪。如果自己的能力找回來的話，彈彈手指就能辦到。

  ??“別愣著，咱們想要報仇那就毀掉他！”陸一久對全態幼崽吩咐道。

  ??一大一小兩人奮力地試圖撼動麵前這尊龐然大物。

  ??陸一久咬緊牙關施展著自己的全部力量：下去！下去！！下去吧！！！

  ??這個‘大個頭兒’始終不動如山。

  ??就在陸一久感覺到自己吃了癟即將放棄之際，他往前施展的力道突然鬆動了一下。

  ??陸一久看到了原本嚴絲合縫地卡在地麵上的履帶往前滾了小半米。

  ??有門兒！

  ??“加油，頓寶！”陸一久自己的力氣在這幫家夥麵前純粹是蚍蜉撼樹，在感應到‘大個頭兒’自己往前動了之後，他就知道自己的計劃沒有錯。

  ??想報仇，就毀掉他！剛剛他喊出去的那句話如果用這個‘大個頭兒’自己的立場來理解，那就是：想報仇，就毀掉自己！

  ??毀掉禁錮你的身體……然後，趁機逃走吧！趁著現在還擁有自我意識，還沒有走到絕路的時候！

  ??這一刻，陸一久的內心無聲地傳達著自己真實的想法。但他不能喊出來，不能直白地告知對方該怎麽做，那些都不是S619敢想，敢做，能做的事，他隻能通過別的方法嚐試著去點撥‘大個頭兒’，讓他自己醒一醒……給卑微的自己一個求生的機會。

  ??如果真到了要被剝奪意識，剝奪自我，銷毀生命的地步，死亡又有何懼！更何況不要忘了，你是機械人……不會輕易死掉的！不要怕，衝下去！搏一搏！！

  ??陸一久雙目專注地看著前方，兩隻黢黑透亮的眼神裏蒸發出他此刻全部的意誌和思想，即便是不用嘴巴說出來，也讓幼崽機械人內部的兩個意識靈魂感應到了他的‘不一樣’。

  ??他的眼睛……在發光！不，他整個身體都在往外發光。

  ??這是克萊其頓眼中此刻看到的畫麵。那，是意識的輝光，沒想到這個古早機械人的意識竟然能發出一般人類都少有的靈魂之光來。

  ??‘大個頭兒’原本顫巍巍的身軀同樣感應到了一種精神上的鼓舞，他那已經被強行洗腦快要停擺的意識芯片在這一刻重新點燃了起來，堵塞的信息路再度連通。

  ??如果真要被抽掉意識芯片，他就死掉了！假如真要死，他寧願……自己掌控自己的生命。

  ??前方的深坑對他來說，仿佛變成了遍布鮮花與綠樹的絕美花園，那是在他移民到這裏之前，經常會在自己的意識世界中幻想出來的幸福之地。

  ??“謝謝！”

  ??一聲柔軟溫婉的女音在陸一久他們耳畔響起，伴隨著陸一久與幼崽又一次的共同使力，‘大個頭兒’的軀體往前急速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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