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後，我若再想起這個陽光正好的晌午。

  撲鼻的花香彌散著秋日特有的溫柔。

  未散的暖意包裹著夏末最後的炙熱。

  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後，我若再想起，長身玉立在半圓形露台上的，穿著純白色西裝的易南。

  我定還是會淚如雨下。

  我甚至不敢緊緊地擁住他，因為我怕稍微一使勁，這場夢，就會醒了。

  .......................

  “姚穗歲，你發什麽愣。”

  天神的聲音從雲層中漸次傳來。

  我的靈台像是被灌進去一道七彩金光。

  我清醒了過來。

  於是不顧身後拖曳的長紗，由快走變成了小跑，朝他跑過去。

  天神在那一頭張開雙臂，眼含溫笑地望著我。

  等著我跌進他的懷裏。

  我卻在離他一拳遠的地方站住，用手捂住嘴不住地啜泣。

  易南的麵部表情展現了天才般的尷尬，他問：“需不需要叫救護車？”

  我愣了愣，混著哭腔問他：“叫救護車做什麽？”

  易南邪邪一笑：“我怕我問出那句話的時候你當場暈過去。”

  我忍著哭笑。

  我想，笑容一定很難看，因為旁邊的服務員們都十分不解地看著我。

  於是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美若天仙的裝扮，決定拾起一地的尊嚴，整理了表情。

  我說：“易南，你.....”

  他卻搶先開口：“你什麽都不用問，今天都聽我來說。”

  話音剛落，他微微側身，揚起右手。

  露台上搭建了一個圓環形的桔梗花牆，右邊坐著一個小型的交響樂團。

  浪漫氛圍拉到了極致。

  映襯著海風，和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大提琴的聲音一旦奏響，便讓人沉浸在浪漫幻想裏再也走不出來。

  易南的聲音似是裹著一層棉花糖一般柔柔軟軟地傳來。

  他說：“我曾經以為給你最好的愛，就是克製不去愛....”

  “我曾經以為給你最好的陪伴，就是讓你擁有一個愛你的男人，一個溫暖的家....”

  “後來我發現，愛克製不了....”

  “我也發現，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也沒有人會比我更適合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我看著他從胸口處的口袋裏掏出一枚心型鑽戒，然後鄭重其事地單膝下跪。

  他先是良久地笑了笑。

  我看到那雙眼裏有動人的星星一個一個地蹦出來。

  他繼續說：“你叫姚穗歲，1996年4月5日出生，白羊座，喜歡聽門德爾鬆，喜歡《歌劇魅影》和《貓》，也喜歡搖滾和rap....”

  “你的名字取自歲歲豐收的本意，因為你爺爺是農科院的教授，他有一個願望，就是願你永遠不會餓肚子，吃飽穿暖.........”

  “你雅思7.5分，寫作是短板，口語是長項，喜歡西方文學史，極其討厭econ的每一門課，但是現在市場營銷做得非常好....”

  “你喜歡黃色和綠色，你說這兩個是最生機勃勃的顏色，但你不知道，如果你不是肌膚勝雪恐怕穿這兩個顏色會有些可怕...”

  “你喜歡吃辣，吃湘菜，吃川菜，吃雲南菜，但你不吃薑，不吃蒜，不吃香菜，你吃火鍋隻放蠔油....”

  ......................................

  說到這裏，那該死的淚水已經把我嗆得開始咳嗽了起來。

  原來情之所深，是我知道你的一切，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原以為是單方麵的愛，卻忽然變成了雙向選擇。

  這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向我傾倒了。

  .......................

  “還有.....”

  我看到易南眼中也閃出了晶瑩的光色，他舉著鑽戒的手有些顫抖。

  “我們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他現在叫姚多多，但我給他起了個新名字，叫易慕姚，慕是愛慕的慕，姚是他媽媽的姓....”

  “我們的孩子，我希望他安全地、健康地成長，我會給他一個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明爭暗鬥的生活....”

  “我們的孩子，會成長在很多很多的愛裏，像他的媽媽一樣.............”

  .........................

  說到這裏，我的雙腿被抽離了骨血，我跪在地上，抱住易南，不住地啜泣。

  明明是告白，卻像是告別。

  我緊緊地抱住他，混著哭腔哀求：“你別說了，易南，別說了...”

  他用另一隻手摸了摸我的後腦勺，聲音溫柔低沉：“乖，我還沒說出最重要的那句話....”

  我緩緩離開他，淚眼模糊地看著。

  易南用另一隻手輕輕攀上我的臉頰，眼裏似是綻放了所有星辰，光芒四溢。

  他用最盛大的情意，卻用最低的聲音問道：“姚穗歲，你願意，嫁給我嗎？”

  .............................

  耳畔的海風，交響樂，還有觀看者稀鬆的談話聲，此時全部被我隱匿了去。

  我的眼裏，耳裏，心裏全部都是易南的聲音。

  他的每字每句，全都刻進了我的骨血裏。

  成了我往後生活下去不屈的動力。

  有那麽一群人，唯愛而生，璨若星河。

  我是如此。

  易南亦如此。

  ...............................

  “我願意，易南。”

  “我自始至終，都想嫁給你。”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

  若故事在此戛然而止，那麽美好便會永遠禁錮在這一抹秋日暖陽裏。

  可惜，餐廳的門被“唰”地推開，我們的浪漫進行曲被暴力打斷。

  是一群穿著警服的人，卻不是我們熟悉的周卓他們。

  他們揮開想要問話的服務員，徑直來到了我的麵前。

  其中一人伸出警官證，說道：“姚穗歲女士，有人舉報你參與境外洗錢，請協助我們調查。”

  易南忙擋在了我的身前，厲聲問道：“你們是哪個分局的？有沒有協助調查令？”

  那人麵色冷漠，一雙細長的眼睛盯著易南：“易總，請您不要妨礙公務。”

  說著，他果然掏出了相關文件。

  我看著易南的側臉，拉了拉他的袖角，說道：“我去，沒事的。”

  易南蹙眉，無聲地將戒指套在我的左手無名指上。

  他說：“你別怕，我很快來。”

  我點點頭。

  ...........................

  我不知道的是，在懸崖餐廳的二樓，一個躍層的平台上。

  袁承光捏碎了一盞上好的窯器，碎掉的瓷片劃傷了他的手指。

  鮮血從他指縫間潺潺流出。

  有人從他身後緩緩走出，是一個隱匿在陽光裏，穿著旗袍，優雅從容的女人。

  他們一齊看著我們的愛情止步於此。

  有人露出駭人的笑。

  有人滿腔憤慨。

  秋天來了，萬物走向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