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隻偏執小徒弟
作者:西鈺      更新:2021-07-28 02:11      字數:5014
  誰也不知道, 淩雲峰山下的瀑布池底中,江煜曾經在那裏留下了一道通往魔域的傳送陣。

  ??這也是為什麽, 他能夠搶先在雲竹前麵抵達魔域的原因。

  ??同時, 這個傳送陣也就側麵印證了,這個世界是他曾經記憶中的未來,而不是全新的重置世界。

  ??隻是江煜唯一沒有想到的是——

  ??我死都不會忘記你這張臉和......

  ??——腐爛發臭的靈魂的味道!!!

  ??......這個世界中傳說中殺死了魔族君上的林燼生, 是他自己。

  ??不, 或者說,江煜明白對方話中的林燼指的是自己, 但是他一點也不相信。

  ??因為有了這個前提, 所以, 從開始到現在, 他才能夠保持如此的平靜。

  ??吱呀——

  ??少年推開了闊別已久的暗色大門。

  ??砰!

  ??接著, 渾身是血的男人被他隨手仍在了光潔的地麵上。

  ??原本血鳶靠著殘破的軀體和雲竹周旋了幾分鍾便已然是極限, 又被龍骨劍刺了一劍,整個身體幾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現在所有強大的魔族都被蘇九調去北方了,而此處君上的故居又是禁地, 所以, 自然沒有任何魔發現, 有人類堂而皇之地闖了進來。

  ??血鳶抓住桌子, 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卻不小心碰倒了上麵精致的燭台。

  ??“啊, 這裏。”

  ??江煜點了點那倒下的燭台, 仿佛是不小心被勾起了久遠的回憶,

  ??“很久以前你挑釁我的時候,也是把這個碰倒了的。”

  ??“林.......”

  ??砰!

  ??江煜輕而易舉地用腳尖把人掀翻, 然後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踩在血鳶的胸口上。

  ??就像當初——

  ??傲慢的白貓隨意將不自量力的小鳥按在爪下一樣地,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少年的足尖輕輕一個用力,緊接著便聽見了後者的胸膛中傳來了清脆的骨裂聲。

  ??“怎麽......咳......被戳穿真實身份之後惱羞成怒了麽?”

  ??血鳶死死地盯著他,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還是,你更喜......歡曾經的扮演遊戲,一隻......供君上玩弄......的貓妖男寵。”

  ??江煜仿佛全然不在意對方言語間的挑釁和侮辱,他垂著眸子,居高臨下的看向血鳶,然後以一種單純的疑惑語氣問他,

  ??“為什麽,你會認為我殺了她呢?”

  ??這樣的話,這樣的姿態,無疑是瞬間引爆了血鳶所有的怒火,

  ??“這不是應該問你嗎!!!”

  ??然而下一秒在他極力掙紮之前,少年又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不記得了。”

  ??他將倒下的燭台立起來,然後用指尖又一次輕輕的碰倒。

  ??就像無聊的小孩子那樣。

  ??砰。

  ??聽到清脆的一聲碰撞後,江煜看著那燭台說,

  ??“那一天......自從那一天過後的所有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但是——”

  ??他走向最內側的寢殿,站在冰冷的銅鏡前,裏麵清晰地倒映出了自己的臉,

  ??依舊是那張至始至終不曾改變的少年麵孔,精致,昳麗,動人心魄。

  ??“我不是林燼生。”

  ??“雖然很久之前我用過那個人類的身份,但是——”

  ??少年很是篤定地說,

  ??“我不是他。”

  ??“......嗬,”

  ??血鳶譏諷地笑了,這一刻,他發現了,比起□□和武力的複仇,言語的攻擊似乎更加有效。

  ??“你不會以為換一個名字,說一句不記得了,就可以逃脫曾經犯下的,無法饒恕的罪行吧。”

  ??他放棄了掙紮,就那樣躺在冰冷的地麵上,感受所有的生機和力量一點點流逝,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是像這樣被麵前這個人類封印在了冥骨鍾內。

  ??“林燼生......江煜......?”

  ??提到後者那個名字的時候,血鳶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瞳孔有一瞬間放大了。

  ??“哈......無論你如何努力和林燼生那個名字割裂,”

  ??“無論你是曾經那隻貓妖江煜,還是現在的人類修士......”

  ??血鳶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近乎於扭曲的快意,

  ??“將我封印在冥骨鍾生生世世不能超生的,是你。”

  ??“重鑄境域結界,讓整個魔族都永生被囚禁於這片詛咒之地的,是你。”

  ??“最後,在君上最虛弱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殺死她的,是你。”

  ??說到這裏,血鳶不知從哪裏爆發除了一股恐怖的力氣,他猛地翻身一把扼住少年的喉嚨,將他按在地麵。

  ??江煜的後腦撞在地板上,發出了一聲很響的聲音,隻可惜下一秒就被對方怒吼蓋過。

  ??“這是......無論你換多少個身份,多少個名字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男人痛苦而憤怒的咆哮在空曠寂靜的寢殿內久久回蕩。

  ??“......”

  ??少年怔怔地看著他,仿佛全然不能理解那些語句中的含義到底意味著什麽。

  ??江煜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對方說出的每一個字,卻也不知如何回答。

  ??隻是輕聲喃喃,

  ??“但是......”

  ??“但是根本你不知道......”

  ??他露出困惑有點不滿的表情來,

  ??“我到底有......多愛她。”

  ??即便對方再怎麽認真,即便江煜也確認了對方並沒有撒謊,

  ??隻不過——

  ??隻不過僅僅隻憑著這一句話,少年就否認掉了血鳶口中所謂的事實。

  ??因為那些話所傳達出來的信息,在江煜腦中被判定成了根本不可能成立和存在的事情。

  ??對啊,明明我那麽愛她。

  ??少年的唇瓣微微戰栗著,

  ??一直以來,我都在用我的所有去保護她。

  ??我忍受了無盡時間的寂寞,忍受了無數輪回的痛苦,甚至於不惜去扮演一個......她會愛上的人類......

  ??最後,即便是被她刺穿了心髒,奪走了力量,變成最平庸最無能的魔族。

  ??既便如此,我也覺得......

  ??——很幸福。

  ??因為最後......他還陪在她身邊不是麽?

  ??每一次,每一次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江煜就會這樣想。

  ??他隻要看到阿竹的眼睛,聽到她的聲音,甚至於一個簡單的擁抱,過去所有的悲傷和痛楚仿佛都會在一瞬之間煙消雲散。

  ??某種意義上來說——

  ??這份已然在無數次輪回中扭曲了的執念,開始變成了像罌/粟一樣美麗誘人,同時又會把他推入深淵的東西。

  ??江煜看著天花板,和整個精致美麗寢殿格格不入地,那上麵全是幼稚而絢爛的塗鴉和來自異世界的文字。

  ??她畫了一隻白貓,和一個束著長發的執劍少女。

  ??第一幅,白貓救了瀕死的少女。

  ??第二幅,少女把白貓推下了懸崖。

  ??第三幅,白貓變成了人,開啟了無限的輪回。

  ??第四幅......

  ??第五幅......

  ??——她畫滿了整個天花板。

  ??......

  ??然而最後一幅內容,卻是江煜不曾知道的過去——白貓離開了死去的少女,走向了朝陽升起的遠方。

  ??塗鴉最後的部分,是誰也看不懂的異世界文字。或者準確地說是,除了少年之外誰也看不懂的文字。

  ??[江煜,我已經......陪伴不了你多久了。]

  ??[果然......人類的身體承受不了這份過分強大的力量。]

  ??[你總是問我為什麽不問你的過去,但是實際上,獲得你的記憶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無論是最初我們的相遇,還是後麵那麽多次的輪回,痛苦的,快樂的,別離的,重聚的,我都在那一瞬間,在你的記憶中經曆過了。]

  ??[很難受吧,永遠一個人背負著所有的過去和痛苦。]

  ??[對不起啊......]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已經一個人那麽拚命地努力過了。]

  ??字跡到這裏的時候,已經開始歪歪扭扭了,像是垂死之人的手顫顫巍巍地落下了筆。

  ??[但是,無論是怎樣的理由,隨意地掠奪他人的生命,都是不對的。]

  ??[所以江煜,在我盡力幫你彌補之後,學著珍惜生命吧,也學著......去愛一下除了我以外的誰吧。]

  ??[雖然很殘忍,但是在死之前,我會消除你所有的記憶。]

  ??[然後,你會純粹地作為“江煜”,而不是被雲竹賦予所有生命意義的魔物,去重新開啟一段真正的,溫暖的,幸福的人生。]

  ??[其實啊......我真的很愛很愛你,但是我累了,想回家了。]

  ??[所以,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

  ??到此為止........

  ??江煜怔怔地看著那上麵的每一個字,不知不覺中,淚水從眼尾滑落,浸濕了大半的鬢發。

  ??“喂,你......你又在刷什麽花招?”

  ??血鳶自然看不懂那些畫和陌生的文字,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對方,仿佛見到了什麽超出他認知能力的非自然事件。

  ??然而這時候的江煜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他張了張口,然而發出聲音的瞬間,便有更多的淚水像決堤一般地湧了出來。

  ??“為什麽......?”

  ??這三個字出後之後,後麵的字詞已經完全被劇烈的哽咽吞沒了。

  ??接著,少年控製不住地戰栗起來,他就像是.......突然被拋棄在沙漠的幼鯨,發出了絕望而崩潰的哭號。

  ??那一瞬間,江煜明白了,如果這個世界必須有一個傷害她的理由的話......

  ??那隻會是——

  ??阿竹要離開他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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