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隻沙雕師父
作者:西鈺      更新:2021-07-28 02:11      字數:15122
  轟!!!

  ??裂天的巨響驟然間打破了此刻一瞬間的死寂。

  ??落雷天降, 萬千電光猝然炸裂!

  ??——熾烈到極致的光芒一瞬間吞沒了兩人的身影。

  ??同時水鏡中也映染出了大片的熾白,甚至於, 四周還升起了細細密密的電弧。

  ??“竟然是......梵雷咒!”

  ??有人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是雲竹元嬰時期自創的術法, 也是她的成名技之一。

  ??對擁有雷靈根的修士來說,製造雷電實際上並不難,但是要做到凝結雷雲, 引下落雷, 甚至沒有任何前期征兆地瞬發,就極度困難了。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

  ??這可是金丹大圓滿才能勉強掌控的引雷術!!!

  ??當初雲竹就是憑著這一雷術, 一擊破開了歸元宗的護山大陣。而第二次再見竟是這般場景, 不免讓人有了更多的想法。

  ??觀戰的人群先是陷入了一陣死寂, 緊接著爆發出了海潮一般的驚愕之聲。他們紛紛唏噓驚歎著, 甚至是不可置信到半天沒反應過來。

  ??琉光峰峰主作為這一術法的親曆者, 整張臉上的表情已然近乎於呆滯。

  ??“騙人的吧......”

  ??當時雲竹還在研發期的時候就拿他當實驗品, 越淮可是硬生生正麵受了這一招,然後接近一個月都沒緩過來。

  ??“——對啊。”

  ??雲竹側眸看他,理所當然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狡黠的味道。。

  ??越淮一愣, 立刻回過神來,

  ??“什麽意思?”

  ??尊者大人輕笑一聲, 悠悠然收回了目光, 她下意識微微揚起了下巴尖, 隻道,

  ??“——字麵意思。”

  ??這時候, 水鏡已然修複完好,戰場上的情景再次清晰地顯示出來。

  ??水鏡畫麵顯現出來的瞬間,便是魏蕭然倒飛出去的身影。男人的軀體像是一道利箭, 倏然穿破無數揚起的塵土亂石, 徑直砸入地下。

  ??——爆起了一陣悍然的煙塵。

  ??而那天上,晴空萬裏,根本沒有什麽雷雲乍現。眾人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

  ??“我就說,怎麽可能是梵天咒,那可是雲竹尊者元嬰時期才自創出來的術法,一個小小的築基弟子怎麽可能......”

  ??“據說,當年雲竹尊者就是用此咒破了歸元宗的護山大陣,然後......”

  ??言及至此,旁邊的人突然麵色難看地捂住他的嘴巴,即便歸元宗少宗主斷腿原因是個公開的秘密,但也這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可以拿出來說的。

  ??“別亂說,小心殺身之禍!”

  ??這時候,越淮的腦海中閃過一線什麽,瞬間明白過來,

  ??“你用梵雷咒做障眼法?”

  ??雲竹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

  ??“人人皆知江煜是我的親傳弟子,這次又因為越級戰簽下了生死狀,再加上他專門在淩雲峰上苦苦修煉一月,那麽所有人都會覺得......”

  ??“——你會教他一些秘技。”

  ??到底是多年的好基友,稍稍點撥一下越淮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梵雷咒是雲竹元嬰時期的成名技,那落雷驟然出現的瞬間,所有人都會往梵雷咒方向去想。

  ??當然也包括做了很多功課的魏蕭然。

  ??畢竟,魏延那麽恨她,這次肯定巴不得她的小徒弟出醜,甚至有了那一紙生死狀,致殘致死也合情合理。

  ??若是尋常築基弟子,那麽這場比試妥妥就是單方麵碾壓,但江煜出身淩雲峰,而其師雲竹又是個從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因此,為了萬無一失,魏延必然在前期會給魏蕭然很多關於她的資料。

  ??比如各種可能被教授給江煜的術法招式。

  ??“可是那落雷並不是幻象啊。”

  ??“如若是幻象,對方又怎麽可能輕易上當?”

  ??雲竹順手敲了好友一個栗子,金丹畢竟比築基高了一個大境界,而江煜是劍修,又不是符修,如若勉力去使用幻術,那麽第一眼就會被對方拆穿。

  ??所以——

  ??“你是說他能在瞬間凝結出......足以形成落雷的靈氣?!”

  ??比起以築基修為掌控梵雷咒,這個答案更讓越淮覺得震驚。若真是如此,那麽這少年的雷靈氣親和度也太過於逆天了些。

  ??雲竹沒有答話,隻是將目光重新轉移到水鏡之上,

  ??若是不追求攻擊力,隻用靈氣構造落雷之形態,對於靈氣親和度極高的江煜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魏蕭然是金丹後期,整整壓了江煜一個大境界,而且都是劍修,正麵對戰的勝率極其渺茫。

  ??與其勉強用一個月的時間去學習逃過高級的術法,不如劍走偏鋒,反向預判。

  ??落雷出現的瞬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但對於之前被魏延特地交代過的魏蕭然來說,他雖有驚訝但絕對會立刻做出之前想好的預備方案。

  ??於是那一瞬間,直指少年咽喉的劍刃會迅速回撤防禦,以所有的靈力去構建阻擋梵雷咒的土禦術。

  ??所以,少年之前那一秒的破綻瞬息間,就變成了魏蕭然的錯漏。

  ??那一線豔糜的赤紅在空中猶如花兒般瞬間綻放——然後又在那一刹那消散。

  ??森寒的劍刃倏然穿胸而過,恐怖的衝擊力從男人的身體中震開,他倒飛出去,在地麵砸出一陣爆然的揚土,每一寸肌肉都因為巨大的痛苦而都忍不住戰栗起來。

  ??一時間,圍觀的人群驟然間發出了一陣驚呼唏噓。

  ??即便此刻比試還未結束,但一個金丹修士被後輩重傷如此,也足夠丟人了。

  ??見此一幕,魏延的臉色一瞬間難看到了極點,額角因為過度的羞惱而爆出了青筋。他隱秘地朝著某個方向做了一個手勢,

  ??接著轉過身來盯著依舊悠然異常的雲竹,半響之後,魏延才扯出一絲冷笑,

  ??“尊者之徒果然不同凡響,五百戒鞭七日便痊愈,甚至築基之身還能和金丹修士正麵爭鋒,魏某真是心服口服。”

  ??這話裏話外,都是在映射江煜用了什麽不正當手段。周圍都是聰明人,自然是聽出來了。雖然淩雲峰處事一向光明磊落,但這次戰況看起來......到底是有違常理。

  ??一時間,各方猜測再次此起彼伏。

  ??“是麽?”

  ??雲竹當然不以為意,她隻是漫不經心地瞥了魏延一眼,似笑非笑道,

  ??“我倒以為魏宗主的弟弟更加不同凡響一點,此次金丹組決試,我宗禦獸峰弟子可是拿出了玉麵凰鳥都未能取勝。可見令弟自是......前途無量。”

  ??獸修以禦靈獸作戰,玉麵凰鳥是除了銀鬃雪雕之外最接近神獸鳳凰血脈的靈獸。隻是當時比試時,那凰鳥突然噬主,最後才讓魏蕭然奪魁。

  ??若是真的相較之起來,誰比誰心虛倒是不一定。

  ??以及,人人都知道魏蕭然是魏老宗主的私生子,雲竹一口一個令弟,簡直就是在所有人麵前打魏延的臉。

  ??當然凰鳥噬主不一定是外人所為,這種情況對獸修來說不常見但也不少見,越是強大的靈獸也就越難控製,這時常識。雲竹隻是拿這件事惡心一下對方而已。

  ??隻不過,看到魏延霎時臉色一白,她的心裏突然就跳了一下。不過還未等雲竹細想,一陣悍然而混亂的靈力餘波從遠處的浮島傳來。

  ??就連百裏之外的這裏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於是所有人將剛才兩人的口頭交鋒瞬間拋諸腦後,紛紛向水鏡望去。

  ??隻是下一秒.......

  ??嗑啦——”

  ??水鏡發出了一聲細微的脆響,幾乎是同時,蛛網般細小密集的裂紋就爬滿了整個鏡麵,原本的畫麵盡數泯滅成一片黑暗。

  ??雲竹感受到了額心那一瞬間的灼燙,一種不詳和恐慌之感像是萬千蟲蟻窸窣爬上後背。

  ??她猛地捏緊了扶手,這時指尖忽然傳來細微的癢意。尊者大人垂眸一看,發現是隻精致的紙人。

  ??她意識到什麽,抬眸向宴涼的方向看去,隻不過對方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紅衣少女抬手在空中虛畫幾筆。下一秒即將破碎的水鏡之上便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無數裂紋驟然停滯,然後悄無聲息地合攏修複。

  ??畫麵重新顯現出來,甚至連之前因為水鏡碎裂的幾秒鍾也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魏蕭然從亂石中走出來,長發碎亂,衣袍破碎,但,不知道他做了什麽,那破碎的胸口瞬間就被新肉填平了。

  ??江煜半跪在他的千米之外,少年滿身血汙,額角的碎發汗濕在側臉上,襯得本就白皙的麵容幾乎顯現除了幾分無機質的透明感。

  ??下一秒,嗡地一聲震鳴,罡風平地而起。

  ??江煜猛地抬眸,卻隻見那颶風猶如深海漩渦,男人的身形自風眼中破空而來,整個人的軀體麵貌幾乎因為極速而被拉扯到扭曲。

  ??——宛如從地獄中瘋狂掙紮的惡鬼。

  ??千米之距轉瞬就逼近眼前,冰冷的劍刃以雷霆萬鈞之勢轟然斬下,濃鬱的火靈氣自四方瘋狂湧來——

  ??這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刹那,少年漆黑的眼瞳中倒映出了那一線熾烈,下意識橫刀防禦。

  ??那驟然噴發的赤焰猶如巨龍的吐息,轉瞬之間就吞沒了所有。

  ??是了,魏蕭然是魏家標誌性的火係天靈根,隻是他一直喜歡隻用劍術,因此很多人都快遺忘了。

  ??凶凶的烈焰中,劍鋒在瘋狂地閃動。

  ??極為短暫地一瞬後,一道被血紅色浸透的人影倒飛了出去,那極大的衝擊力讓他直接將地麵撞得塌陷下去,然後吐出一口滾燙發焦的血。

  ??少年蒼白的麵容上染了血,眼尾發紅,痛苦而壓抑地喘息著,仿佛一隻瀕死墜地的飛鳥。

  ??既便處於如此狼狽之際,那張昳麗非凡的麵容上卻是多出了十分的淩虐和豔糜的美麗。

  ??——雲竹額心的印記在這一刻燙到了極致。

  ??她抿緊了唇線,眼神在這一刻陰沉如死水。

  ??雖然江煜重傷是預料之中,但是......傷到這等地步是她未能預料到的。

  ??最重要的是......明明少年那一劍應該是刺中了要害才是。修士的心髒隻要不被當場絞碎就不會死,若是救治得當就隻算是重傷。

  ??如此而言,江煜的勝率就會有五成。

  ??但是,這樣重的傷口魏蕭然站起來的一瞬間就直接愈合了,仿佛從未受過傷一樣的。若要是那水鏡不曾被宴涼修複的話,誰都不會發現這一個細節。

  ??很明顯,魏延也立刻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看向宴涼的眼神中有一瞬間的陰毒,不過下一秒他就愉悅起來。

  ??——因為這場比試已然進入了尾聲。

  ??即便所有人都覺得理應如此,但淩雲峰第一次失利到還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但江煜瀕死不起,而魏蕭然還遊刃有餘。

  ??成王敗寇,勝負已分。

  ??但就在最終判決即將下達之際,魏蕭然赤紅著雙目,然後倏然揚起了手中的利刃。

  ??——竟是要置其於死地!!!

  ??此時此刻那水鏡中,男人的表情是如此地猙獰,甚至眼底還流露除了幾分快意。

  ??那相似的麵容,那同樣的眼神,都讓她聯想到了某個人。

  ??——魏遊。

  ??“......”

  ??雲竹麵無表情盯著水鏡,無意識摩挲著劍柄的拇指輕輕地,推出了一截森寒冰冷的劍刃。

  ??熟悉她的人會知道,雲竹在越憤怒的時候,反而看起來會越是冷靜。

  ??魏延很詫異對方竟然還不出手,但此刻他已然滿心被陰暗的快意所填滿,自從當年他哥哥被雲竹斬斷雙.腿之後,兩宗就結下了難以磨滅的梁子。

  ??隻是中間有太多的利益牽扯和糾葛,不得不忍下這一口氣。如今現在,殺了那女人最喜愛的親傳弟子,倒也算是還之一報了。

  ??然而——

  ??在男人揮劍斬下的瞬間,那劍刃最後卻堪堪停止在了少年的咽喉前半寸之處,再不能前進分毫。

  ??江煜單手抓著劍刃,大量的血液從少年冰白的指縫中爭先恐扣的湧出來。

  ??而同時,他安靜地抬起眸子,原本隱忍痛苦的神色一瞬間褪.去,仿佛一泓寒潭般沉寂無波,泛不出半點碎光。

  ??江煜定定地盯了他幾秒,那目光像是穿過肉體直擊靈魂,

  ??“——你是誰?”

  ??這三個字猶如電擊,瞬間讓男人的瞳孔驟然顫動一瞬。不過,少年似乎隻是單純地詢問,並未期盼一個答案。

  ??因為下一瞬——

  ??晴空驟暗,千裏墨雲起,梵雷落!!!

  ??所有人都驚懼不定地愕然抬頭,地動山搖中,直徑長達數十米萬千雷光便猶如龍蛇般交織纏繞,怒吼著悍然降下。

  ??被宴涼加固過的水鏡這一次,再也沒有出現裂紋,當即應聲而碎,化作無數齏粉泯滅在狂風之中。

  ??沒有人認為江煜真的能使用梵天咒,那可是元嬰才能完全掌控的引雷術,甚至能夠重創撕裂歸元宗的護山大陣,又怎麽可能如此容易被一個築基弟子掌控?

  ??就算是它的創始者雲竹,也不可能在築基時期就做到!!!

  ??每一個......每一個人都是這樣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

  ??然而這一刹那的景象,卻讓所有人都已然震撼到失語。

  ??“騙人的吧......”

  ??竟然是......真的.......梵雷咒......

  ??正在觀戰的數萬弟子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的震撼猶如駭浪一般湧起,甚至於眼前的這一幕已然超越了所有人的認知。

  ??魏延麵色發白,當即癱軟在座位上。

  ??路天逸混跡在人群中,他抬頭怔怔地仰望著遠處的震撼的落雷,

  ??同樣出身卑微,如今的現狀卻千差萬別。江煜是尊者之徒,自己隻是個雜役弟子,他雖然有雲竹尊者,可是自己有仙上。

  ??自從上次試煉同路之後,路天逸把對方看作朋友,但更是重要的競爭對手,當時他的修為是比對方更高的。這一點讓路天逸有了一分隱秘的優越感和愉悅感,

  ??但是僅僅隻是三四個月過去,他們之間就有了難以跨越的鴻溝。不論是雲竹尊者偏愛,還是此刻表現出來的驚世天賦,都讓他感到了不安,羞惱,甚至是難以言說的嫉妒。

  ??這時候,就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大長老,這一刻都忍不住流露出了震驚之色,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將話盡數咽了下去。

  ??他垂下眸子,斂去眼中的憂色。

  ??有了雲竹之後,紫/陽宗再出一個驚世之才,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那落雷整整持續了好半天,才有了要偃息的趨勢。

  ??這時,宴涼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

  ??梵雷咒是雲竹苦心研究了十年才做出來的秘技,隻是第一次正式使用便是為了她去破了歸元宗的護山大陣。

  ??於是自此,梵雷咒便與當年那件事死死糾葛在一起。

  ??所以數百年以來,雲竹便再也沒有用過第二次。

  ??“......”

  ??宴涼無論什麽時候回憶起,心底都是一陣冰涼,她閉了閉眼,努力不讓自己再次墮入回憶,然後再次重新構建了水鏡。

  ??透明光亮的水流自遠處的瀑布取來,一瞬間綿延百裏構建成了一副巨大的水幕。

  ??此刻浮島之上的畫麵再次顯現出來——

  ??少年在漫天的雷光中顯出半邊虛影,墨色的長發在風中飛舞,他的臉色極白,冷漠而昳麗的麵容映襯著滿身的血色,給人以一種冷清又豔糜的矛盾感。

  ??觸目之瞬,便讓人心生驚豔到失語。

  ??魏蕭然全身一片焦糊,幾乎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碳人,生死不明。

  ??——勝負已分。

  ??全場一片死寂,鴉雀無聲。

  ??負責判決的修士立於浮島之上,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淩雲峰江煜......”

  ??然而下一秒,他便高舉右手,一錘定音。

  ??“勝——!!!”

  ??長達一分鍾的死寂之後,全場頓時瞬間沸騰。

  ??“臥槽.......雲竹你這徒弟可以啊!!!”

  ??越淮興奮不已地轉過來,不過下一秒他便愣住了。

  ??——因為那尊者之位上,已然空無一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越淮立刻抬頭看向水鏡,同樣的,原本立於焦土之中的少年也不知去向,隻餘下滿地的血汙和生死不明的魏蕭然。

  ??一瞬間,琉光峰峰主便立刻了然。

  ??“真是......至於這麽急嗎?”

  ??越淮口中吐槽著,然而眼裏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他想了想,如果這按照雲竹的話來說,大概叫......弟控?徒弟控???

  ??不過無論怎麽說——

  ??“嘖,那家夥護犢子也太過了些。”

  ??說著,越淮轉過去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

  ??“葉兄,你說是吧?”

  ??“嗯......”

  ??葉時心不在焉地附和著,他盯著那空空的尊者之位,眉頭微皺,心底下意識生出了幾分違和感。

  ??他依舊不能接受和理解,對所有人都冷淡的雲竹如此在意某個人,即便那人是她的徒弟。

  ??紫/陽宗人人都說,雲竹尊者的親傳弟子對一個符修少女動了心,甚至不惜違反門規也要救人,

  ??但是——

  ??葉時卻覺得,江煜不一定是去救人的。因為如果真的是為了救那個叫徐冉的女孩子,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去確認那女孩兒是否手上。

  ??但是,那個時候......

  ??葉時回憶著當時那少年擋下劍意的情景,那一瞬間對方的目光是直直衝著高台之上的雲竹而去的。

  ??熾熱和......

  ??——迷戀的。

  ??這一瞬間,葉時感覺自己的想法變得萬分危險起來。

  ??但真的可能嗎?

  ??畢竟,在正統的仙門中,師徒......是禁忌。

  ??“抱歉,本宗主還有事,就先告退一步。”

  ??這時,魏延的聲音打斷了葉時的思緒,他麵色發白,隨便行了個平禮,就一揮長袖走了。

  ??歸元宗的金丹魁首對上一個築基弟子敗了,即便江煜出身淩雲峰也不能改變他隻是築基的事實。這次歸元宗丟了大臉,魏延自然再沒有任何臉麵在這裏待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得趕緊將魏蕭然帶回去。

  ??......

  ??淩雲峰。

  ??“咳......咳咳......師父......”

  ??江煜躺在床上,被浸濕的衣服幾乎一擰都能擰出一把血來。他死死抓著雲竹的袖子,

  ??漂亮的貓眼虛虛地眯著,鴉色的眼睫染了血,不安地在眼瞼上不斷輕顫。大量的失血讓他已然有些神智不清了,嘴裏隻知道低低地念著,

  ??“師父......師父.......”

  ??“我在。”

  ??即便自己受過很多次更嚴重的傷,孤兒式長大的尊者大人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般......心疼到忍不住抽搐的感覺。

  ??這樣的感受太過明顯和炙烈,以至於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輕顫起來。

  ??雲竹閉了閉眼平定了一下情緒,然後給江煜喂了一顆高階補元丹,又輸入了一縷神息穩住他的心脈,然後用自己的靈力幫他減輕疼痛。

  ??柔和溫暖的淩厲注入進來之後,少年很明顯的舒服了許多,他不再說話,隻是抓著雲竹的袖子沉沉地昏睡過去。

  ??這時候,淩雲峰外麵的結界傳來了一絲波動。雲竹感知到來人的氣息之後,就開了結界。

  ??——是熟人。

  ??她早就預料到了江煜這次必然會重傷,因此提前請來了禦藥穀的霍蘭。

  ??——紫/陽宗性格最為古怪的醫修。

  ??同時,也是雲竹“自封”的專屬醫師。

  ??女子款款而至,一身墨綠青衣,墨發如流水,鬆鬆散散用一根素帶係在腦後,麵罩黑紗,看不清五官。

  ??不過讓雲竹意外的是,她後麵還跟著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杏眼圓臉,生得俏麗可愛。

  ??“見......見過尊者......”

  ??路朝安怯生生地行了一個禮之後,就抱著一個小木箱站在外堂,規規矩矩的,不敢進入。

  ??霍蘭進來也沒打招呼,隻是用平淡的眼神掃過雲竹一眼,然後就直接走過來查看傷勢,目光落到少年漂亮到炫目的容貌時,她幾不可察地一頓。

  ??修真界美人眾多,霍蘭倒是第一次見長得如此昳麗的少年郎,不過這也隻是一瞬的驚訝而已,她最愛的當然還是醫術。

  ??片刻後,霍蘭很明顯地驚訝道。

  ??“嗯?竟然沒死。”

  ??雲竹:“............”

  ??尊者大人心疼徒弟得緊,也沒時間跟她貧,隻好軟了語氣,

  ??“好蘭蘭,別懟我了,快幫我看看我家小徒弟怎麽樣?”

  ??霍蘭抬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雖然有黑紗罩著,但雲竹確認那是一個白眼。

  ??“先不說外傷,”

  ??她用小刀隔開了少年的外衣,然後指腹虛浮在他的胸腹上掃過,

  ??“修為跌到了築基初期,丹田受損,周圍的經脈斷四成......”

  ??她每說一個字,雲竹的心就跟著跳一下。修為還好,雖然掉了一點,不過根本無傷大雅,甚至可能還會有所益處。雲竹之前刻意壓製過小徒弟的晉升速度,是因為修士的修煉速度並不是越快越好的。

  ??任何事情都有一個極限。每一個等級提升的,並不是簡單的修為二字就能概括。

  ??還需要包括一個人的心智,丹田容量,經脈寬度等等等等,若是一昧追求速度,隻會適得其反,比如滋生出心魔,損傷丹田等等。

  ??現在掉了修為之後,再慢慢穩打穩紮上來就剛剛好,甚至還有可能比之前更快。

  ??不過後麵兩者就傷得重了。

  ??她當初給江煜講授梵雷咒的原理和應用技巧,隻是為了讓他能夠用靈氣凝聚出更加逼真的梵雷咒。

  ??因為這個套路一定會讓魏蕭然上當,然後重創對方,這下雙方的勝率就五五開了。雲竹對小徒弟的劍法和實力十分自信,就算是最後輸了也沒關係。

  ??至少堂堂正正跟金丹期的劍修交手一場,也是格外寶貴的經驗。

  ??然而——

  ??他竟然真的用出來了......

  ??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擔憂。

  ??說到最後,霍蘭再次強調了一句自己的十級迷惑,

  ??“這小子用了梵雷咒,竟然傷得這麽輕?”

  ??擔心到不行的雲竹:“............”

  ??——突然很想打人。

  ??這時候,霍蘭突然看到了雲竹放在少年額心上的手,頓時眉頭一皺,然後嚴肅地看向她

  ??“不要這樣溺愛徒弟,親傳弟子也不行。”

  ??“.............”

  ??雲竹一時語塞,為什麽每一個人都在說她在溺愛徒弟啊,她隻是養得比較盡心盡力而已。

  ??不過修真界一般養徒弟都是散養,咳,書麵語叫做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比如越淮的親傳弟子元初,師徒倆幾年,幾十年不見一麵都是常事。

  ??若是徒弟剛進門,也隻是定個時間教教東西,然後就不管了。

  ??沒有人像雲竹這樣時時刻刻蹲在徒弟身邊,事事親力親為,更別提,浪費最為精純的靈力幫忙減輕疼痛感了。

  ??要知道,修士的靈力分兩種,一種是從外界提取靈氣匯聚成靈力來引動術法,還有一種就是平時就專門引氣入體,然後將其煉化成自身的靈力。

  ??兩者的威力和效果天差地別,而後者對修士來說也十分珍貴。一旦體內的靈力枯竭,他們也就比普通人多了些強悍的體質,相當於失去了八成的戰鬥力。

  ??這對一個修士來說,是非常致命的。

  ??因此,雲竹用自己的靈力來幫江煜減輕疼痛感,在霍蘭看來無異於用金子拿去鋪路。

  ??——簡直是浪費溺愛到不行。

  ??不過話雖然這麽說,直到霍蘭幫忙修複完江煜的丹田和經脈後,雲竹都沒有放下手來。

  ??最後她又將血汙的外衣和床褥換掉,燃了些靜心聚靈的熏香。這時,江煜的氣息已然趨近平穩。

  ??隻不過少年一直攥著她的袖子不放,於是雲竹隻好把那一截減下來。

  ??“靜養一月吧,我會讓人定時送藥過來。”

  ??霍蘭收拾好東西,被雲竹送到門外,她對後麵跟著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後者忙不迭地踩著小碎步跑進來,

  ??“喏,就是這個,她叫路朝安。”

  ??這還是小夥伴第一次帶別的人過來,雲竹來了興趣,問,

  ??“你徒弟?”

  ??聞言,路朝安立刻抬頭,緊張又無措,最後磕磕巴巴地解釋道,

  ??“不.......不,我隻是禦藥穀的內門弟......”

  ??“嗯,對。”

  ??小姑娘的話還沒說完,霍蘭就截斷了她的話頭,以一種很是稀鬆平常且理所當然的語氣。

  ??高貴冷豔的醫師大人雙手環胸,對雲竹微微揚了揚下巴尖,

  ??“怎麽,不給個賀禮?”

  ??——這話一眼看就是跟雲竹學的。

  ??“...........”

  ??後者愣了一瞬,隨即莞爾。霍蘭的醫術有多好,她的性子就有多古怪,這麽多年總算有了一個順眼的弟子,倒也是不容易。

  ??雲竹想了想然後從儲物袋裏麵找了找,翻出個小扇子來。

  ??“上八品的銀骨冰扇,進能攻退可守,打家劫舍哦不,行走江湖必備!”

  ??霍蘭看了一眼沒說話,這時候,深諳其性子的雲竹隻好對小姑娘笑著道,

  ??“怎麽,不謝謝我啊?”

  ??路朝安像是突然反應過來,眼睛一亮,然後小心翼翼接過去,認真道裏謝。這時候,雲竹一個不察,就被霍蘭把腰間的一個素色香囊拿了去。

  ??“這個當診金。”

  ??“.......好吧。”

  ??雲竹笑笑。隻是一個香囊而已,也不值幾個靈石,隻是那上麵有化神的氣息,對某些修為低的修士到算是一張保命符。

  ??——看來小夥伴對這個徒弟很上心。

  ??雲竹忽然想到了之前,霍蘭一臉嚴肅讓她別溺愛徒弟的模樣,現在看來大家不過半徑八兩罷了。

  ??......

  ??把人送走再回來的時候,雲竹一轉頭,就看見少年睜著一雙圓圓的貓眼趴在床邊一語不發地......

  ??盯她。

  ??以及......手裏還攥著她割下來的那截袖子。

  ??盯——

  ??總感覺有點心虛的雲竹:“...........”

  ??怎麽說呢,有時候總覺得她養的不是徒弟,是貓。

  ??少年黑發如水般散落滿褥,麵色因為失血而顯得冰白,眉眼深邃幽黑,極致的顏色對比給人一種極為強烈的視覺衝擊。

  ??江煜勉強用手肘支起身,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幽深的眼瞳中流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依戀,輕聲喚道——

  ??“師父......”

  ??那聲音除了平時冷淡的少年氣之外,染了幾分虛弱的啞意,聽起來讓人耳尖發軟。

  ??不過對於雲竹這個鋼鐵直女來說,除了心疼之外就別無任何旖念。她走過去揉揉江煜柔軟的發旋兒,輕歎一口氣,

  ??“......這次太冒險了。”

  ??別人看不出來不代表雲竹看不出來,那梵雷咒根本就不完全,形似而神非,江煜用手抵住刀刃的時候不知道和對方說了什麽,吸引走了對方的注意力。

  ??最後才得以成功。

  ??不然如果真的以築基之身引下梵雷咒,怕就不僅僅隻是丹田受損這麽簡單了,靈根破損都有可能。

  ??“那我贏了,師父高興嗎?”

  ??江煜抬頭望著她,那雙漂亮的貓眼幹幹淨淨的,像是澄明的湖水,清晰地倒映出了雲竹的麵容。

  ??“嗯.......”

  ??那眼神太過於幹淨真摯,猶如稚子一般,以至於雲竹一時說不出任何否認的話來。所以她微微笑起來,回以溫柔的誇獎。

  ??“我徒弟真厲害。”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江煜滿心滿眼都裝滿了師父的影子。

  ??他參加各種試煉,比試,每日習劍,修煉,閱書,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為了什麽修成大道,飛升成仙,而是因為......

  ??——師父喜歡。

  ??她期待著他成為強者,還是那種萬人敬仰的,正直而善良的正道修士。

  ??師父的期待如此強烈且不加掩飾,甚至於某些時候江煜還會產生她就是抱有這樣的目的來找他的。

  ??但是——

  ??師父身為紫/陽宗的尊者大人,怎麽會因為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屈尊降貴去到凡間去找他呢。

  ??大概隻是......

  ??她本身就是那樣的人,強大而溫柔,在江煜眼中,就像是光一樣的存在。

  ??所以,師父隻是期盼著她的徒弟也成為這樣的人吧......

  ??相比當初,雲竹被稱為燼生尊者的親傳弟子,她隻感到了不適和陌生,於是她花了千年的時間化神,讓自己隻是“雲竹”。

  ??但是對江煜而言,比起他自己,他則是更喜歡別人稱呼他為雲竹尊者的親傳弟子。

  ??後者會給他一種莫名的安全感,那代表,自己和師父是捆綁在一起的,有著千絲萬縷不可斬斷的羈絆。

  ??尤其是淩雲峰的傳統中,雲竹此生隻會有一個親傳弟子。

  ??“唯一”這個字眼太過滾燙,幾乎戳得江煜的心髒一陣一陣地發顫。

  ??不過這些想法雲竹完全不知道,她還沉浸在自己養成了一隻正直又優秀的天才小徒弟的臆想之中。

  ??雖然內向了點,靦腆了點,但哪個正道之光是話多的?

  ??劍修嘛,肯定是昆侖白雪,崖上冰蓮,要矜持如高嶺之花般遙不可及的。

  ??這樣反倒更好,免得被某些居心叵測的小人接近。畢竟,想要攀上淩雲峰的關係戶可不在少數。

  ??“說吧,這次想要什麽?”

  ??完成一件任務得到一次獎勵,這樣的約定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他們之間默認的事情。

  ??“那......師父能給我講講你以前的事情嗎?”

  ??江煜很自然地抓住了她的手,不過也隻是虛虛地捏住了雲竹地指尖。少年垂下眼眸,長長的鴉睫掩住了瞳中的緊張。

  ??雲竹本以為他會要什麽吃的,畢竟這一點當初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後麵為了修煉,雲竹還專門控製住了江煜的進食量,用桃花糕作為了替代品。

  ??再加上——

  ??由於這幾個月江煜一直不動聲色地做了很多親昵的舉動,以至於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師徒間拉一下手有什麽不對。

  ??隻是小徒弟的手實在太冰了,雲竹甚至還忍不住主動握過去幫他暖暖。

  ??“冷嗎?”

  ??不......

  ??這樣默認甚至於縱然的態度讓江煜的心情一瞬間明媚起來。

  ??少年怔怔地看著她,原本即將脫口而出的否認立刻被咽了回去,

  ??他像隻貓咪似的蜷縮著,然後把另一隻手也伸過來,說,

  ??“冷......”

  ??江煜的手也生得很好看,修長白皙,指尖泛著淡淡的淺紅,讓雲竹聯想到曾經的世界中,那些櫥窗內的工藝品。

  ??但,怎麽說呢,現在看來就有點像是......

  ??來,爪爪給你

  ??......這樣的即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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