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被有些粗暴地灌進了他的口中，衛鐵睜開眼睛剛想怒斥，卻看見一個陌生的的人影站在自己的床前。

  “你……”

  衛鐵猝然回過神來，右手迅速地按到了自己的腰間。

  “你還是省省吧，我現在一個小指頭就能按死你。你們一家不是已經殉國了嗎？你怎麽會千裏迢迢，跑到我的白塔？”

  “你的白塔？楚雲湛？！”

  楚雲湛的話一下子把衛鐵拉入殘酷的現實，他的眼底變成血紅一片。

  “該死的陸世鋒，我定要他血債血償！”

  “冷靜點，你身上的傷很重，現在還不能隨便動，說一說你的事情吧，南滬收複的那一戰，到底發生了什麽？

  衛鐵的眼中，血色和淚意混在一處。

  “我要麵見聖上，陸世鋒他貪功冒進，下令讓我們一家追擊飛鷹部，結果落入包圍，他明明就在不遠的南滬，但是卻不派兵來救，讓我們衛家軍全部戰死……今生不剮了陸世鋒，我誓不為人！”

  楚雲湛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十指交叉，看著衛鐵。

  “既然你衛家軍全部戰死，你又是怎麽突出重圍的？”

  “我爺爺給我換上兵卒的衣服，讓一隊護衛護著我，從西北角殺出一條縫隙，並且囑咐我，不許回南滬，一路向西，能逃多遠逃多遠……”

  說到這裏，衛鐵的腦中忽然閃過一絲疑問。

  當時那個血一樣的夜晚在他的眼前不停地閃回。

  父親已經身中數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自己瘋了一樣提刀就要衝出去拚命，被爺爺狠狠打了一個耳光。

  爺爺已經是耄耋之年，額頭上麵很大的一塊擦傷，血水混合著泥土順著臉頰淌下來。

  爺爺顫抖的手輕輕撫了撫衛鐵的臉頰。

  “你是衛家唯一的希望了，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事兒，你一定要活著，突圍出去之後一直向西跑，千萬不要回南滬，也不要回江南的衛家……隱姓埋名，快走……”

  眨了眨眼睛，麵前還是血紅一片，但是光明還是代替了黑暗，讓他的悲傷絕望，在豔陽之下無所遁形 。

  衛鐵緩緩轉動頭顱，死死地看著楚雲湛：“我爺爺為什麽不讓我回南滬？”

  “你才反應過來嗎？你還想找聖上為你討回公道，簡直笑死！”

  楚雲湛忽然湊近了衛鐵：“你爺爺和我爹他們都一樣，是聖上不得不除的後患，你現在已經死了，永遠消失在西翎的曆史當中，你懂嗎？”

  “難道這仇就不報了嗎？”

  楚雲湛哼笑了一聲：“你還想報仇，先想著怎麽活著吧。”

  楚雲湛話音剛落，楚靈溪和沈青禾就拎著食盒走了進來。

  “衛鐵你醒了？雲湛你守了這麽久都還沒吃飯呢，快吃點吧。”

  沈青禾把食盒裏麵的飯菜端了出來。

  衛鐵瞪著大眼睛驚詫地看著沈青禾。

  “你……你是那個娘們唧唧的沈公子？”

  沈青禾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衛鐵。

  “衛公子好眼力，你這絡腮胡子實在是太過礙眼，裏麵容易滋生細菌，不利於你的傷口恢複，小山，拿一把剃刀來，幫衛公子把胡子都剃了吧。”

  “不行……不能剃，千萬別剃！”

  魯小山人高馬大，欺負一個病患妥妥的，三兩下就把衛鐵的絡腮胡子剃了個一幹二淨。

  “我說衛公子非得留著一臉潦草的胡子呢，原來這胡須掩蓋之下的衛公子居然生的如此俊俏，膚白貌美的，比別人家的小姐都好看。你自己長得這麽俊俏，卻偏生喜歡說別人娘們唧唧的，恐怕也是心裏發虛吧！”

  “你……”

  衛鐵被氣得直喘，已經全然忘了自己的悲傷之事了。

  沈青禾大仇得報，坐在桌前，和楚雲湛美滋滋地吃起了晚飯。

  楚靈溪終究是覺得不忍，端了一碗雞湯遞給他。

  “衛公子身份特殊，外人越少知道你的身份越好，所以屋裏麵沒有留人伺候，你有什麽事兒可以找魯小山，或者是我們三個。你身上的傷很重，喝點雞湯滋補一下好得快。”

  對著楚靈溪，衛鐵倒是恭敬的很，半坐起來接過她手中的雞湯：“今天就是你救了我吧？多謝！”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也是順手為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沈青禾用胳膊肘拐了拐楚雲湛：“雲湛，你看他們兩個，會不會有戲？”

  楚雲湛將一塊辣子雞夾到沈青禾的碗裏：“不知道。”

  “衛鐵身份特殊，你想怎麽安置他？”

  “把他先放在西郊的那個農莊裏麵養傷吧，那裏僻靜。我讓劉伯過去照顧他，然後聽聽他自己的意見再做定奪。”

  沈青禾點了點頭，心裏麵的陰翳揮之不去。

  衛家的遭遇和楚家當時簡直是一模一樣，現在衛鐵逃出來，皇上的陰謀已經隱藏不住了，作為楚家最後的一根獨苗，皇上能放過楚雲湛嗎？

  衛鐵雖然麵上看著魯莽，但其實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他知道自己現在就是皇上的眼中釘，斷然不能讓陸世鋒和皇上知道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而報仇的事情，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做到的。

  陸世鋒雖然是害死他們一家的直接凶手，但是背後的皇上才是主謀，以他現在的能力，絕對撼動不了皇權，所以現在隻能養精蓄銳，養好傷之後暗中召集衛家的死士。

  爺爺和父親雖然都在戰役中戰死，但是衛家人還沒有死絕，就像是楚雲湛一樣，隻要還有命在，就有報仇的希望。

  想通了這件事情的衛鐵幹脆改頭換麵，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俊俏的莊稼漢，在西郊的農莊養起傷來。

  西郊的農莊今年又加蓋了兩個溫室。

  現在兩個裏麵育著花苗，兩個裏麵種著蔬菜。

  因為已經秋收完畢，莊子裏麵的短工都回家去了，剩下的都是楚家的信得過的老人，白天在溫室裏麵忙活，晚上看著莊子。

  衛鐵這些日子曬黑了不少，穿著厚棉衫，瘸著腿和金大一起給花苗澆水。

  楚靈溪拎著食盒走進來，看見衛鐵在溫室裏麵熱的額頭上全是汗珠，忍不住心裏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