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本不願說這人間冷暖之事，這是他慘痛的過去，也是他最不願提及的經曆。

  ??奈何瑤夢太過仙氣，靠近他的時候，張旭仿佛看到了她年輕時候的樣子，久之，心扉自開。

  ??張旭年輕的時候，也曾年少輕狂，執著於那山林間的一草一木，塵世間的片刻喧囂。也曾迷戀過這山光水色，也曾愛過那傾國傾城。

  ??張旭年輕的時候，師承王羲之、王獻之，深得草書真傳，當世無出其二。他的字、李白的詩、裴旻的劍，乃當世三絕。

  ??然而，在某個領域裏麵所向披靡，卻又是分外寂寞，彷佛整個天下隻有他一般。因此張旭變得分外焦躁，看不起這世間的一切。寫字不是因為愛好，而是因為字是唯一的朋友；喝酒不是因為成癮，而是因為酒可滅火，滅了那團焦躁之火。

  ??這種狀況，直到一位公孫姑娘與他一同飲酒時，張旭才算如夢初醒。

  ??張旭忘不了公孫姑娘的一切。他記得公孫姑娘，約莫身高五尺半有餘，雖然據她所說，從小習武，身材卻格外柔韌，有人說龍乃至陽之物，然而卻也忽略了，龍乃蛇身，陽剛有餘，亦不缺柔韌。

  ??公孫姑娘便是這樣的人。

  ??他記得那次公孫大娘喝了許多酒，大概有兩壇吧，純正的長安西仙釀。這酒量，震驚了所有人，也包括慕名而來的劍仙李白。公孫姑娘的確是女中豪傑，然而卻並不是不修邊幅之人。

  ??她的女紅也做得不錯，也很注重個人修飾。披星戴月，說的是她的穿著，宛如星辰；笑靨如花，說的是她的容貌，三春分紅；琵琶遮麵，說的是他的才藝，精悉禮樂。

  ??更讓張旭感到震驚的是，公孫姑娘的舞姿，更是神奇。

  ??酒醉之餘，興起，眾人慫恿公孫姑娘獨舞一曲，李龜年譜的曲，張旭輕狂，選擇唱詞。

  ??“清辭爺娘兮，千裏不歸蹄”

  ??“暮宿渭川兮，寒山鴉鳴急”

  ??“誓言旦旦守寸土兮，蠻夷鐵蹄聲聲進逼”

  ??“朝朝暮暮等一人兮，萬山遮眼肝腸寸離”

  ??......

  ??這首詞是李龜年改變了《木蘭辭》和《渭川曲》之後的作品，講述了一個首位國家，卻無法守護心上人的故事。在琵琶的演奏下，分外動人。

  ??而公孫姑娘的物資，更是攝人心。

  ??她時而扭動腰斷，宛如蛇形，雖然靈活，卻也不會讓人感到害怕，柔韌得彷佛一根隨時會斷裂得新芽，然而卻始終未斷開；時而站立身子，長袖裙擺，霸道劍舞，鏗鏘有力，彷佛要表現那戰場廝殺得無奈；時而低頭望那水中月，鏡中花，寄托哀思。

  ??眾人都醉了，隻有張旭還醒著，他分明看見，公孫姑娘的眼裏，帶著淚水。

  ??舞劍之人，本應寒若冰雪，如今卻飽含柔情，是什麽意思？公孫姑娘心印了張旭的好奇心，但這神奇美妙的舞姿，更是讓張旭向往。

  ??若能得此佳人，夫複何求？

  ??可惜自那之後，張旭並未曾再見到公孫姑娘。心性大變，世人不再如他之氣那所見那般，渺小不可言，每個人都有背後的故事。

  ??此後，那道魅影，頻繁出現在張旭的夢中。張旭拚命去記住那段舞蹈，通過自己的字，奮筆疾書，那狂草之中，竟讓有了一道氣息。

  ??美人如玉，公子無雙。

  ??瑤夢的身形容貌，與那公孫姑娘頗為相似，隻是，瑤夢生於書香官宦家，少了一些豪氣，更是不懂相思。

  ??張旭歎了口氣。

  ??“小姑娘，你頗有公孫姑娘的神韻，再遇舊識，老夫也算不虛此行”

  ??瑤夢聽他講自己的國王，聽得如癡如醉，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原來，自己竟然跟事眾人一摸一樣？

  ??“酒仙前輩，若能幫您圓了這個舊夢，瑤夢也是很開心”

  ??“隻是，和這妖物，有何關係呢？”

  ??瑤夢的確是不諳世事，哪壺不開提哪壺，但酒仙已經敞開了心扉，對瑤夢並未感到反感。

  ??“經別後十載，奸臣當道，妖邪恒生，吾從劍仙處得知，公孫姑娘已居住於荊楚邊界，臨近長安。”

  ??“然而當年得荊楚邊界，正是南北節度使必爭之地，當朝皇帝亦不能管，這片大地上，到處都是這妖邪。”

  ??“當吾趕至這地界時，生靈歎息，血流遍地，到處時這類飛行妖獸。”

  ??“屍海中，公孫姑娘亦在其列。”

  ??“自此，吾立誌，蕩平天下妖魔。”

  ??多情最怕此世無緣，更何況張旭這樣得情種，陰陽相隔，皆因那妖魔，情有可原。

  ??“酒仙前輩，緣盡於此，想必公孫姑娘泉下若有知，定能接受前輩的一番苦心孤詣，”瑤夢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酒仙前輩，三言兩語，其實她心中也是感覺到一些悲觀。

  ??酒仙哈哈大笑，又想喝酒，卻發現還是無酒，苦笑兩聲，緩解尷尬。

  ??“今日你我有緣，我那不堪入目的劍術，除了來源於書法，更多也參考了劍仙李白的玄機，”張旭抿了抿嘴，“此處離那大秦府不遠，若是能弄點酒來，我還可以指點幾招。”

  ??瑤夢隨即去準備酒菜，至日落前，回到中峰雲台。

  ??幾口酒下肚，酒仙已然亦醉更醒。興致使然，竟然舞起劍來。

  ??三尺鈍劍，大開大合，靈活自如，仿佛張旭的筆一般，筆可走龍蛇，劍可舞春秋。

  ??一開始是這招式，久而久之，逐漸貫通真氣。

  ??若輕揮，劍氣如那細蠶絲，氣息薄弱，卻格外鋒利，又無孔不入，逃無可逃；略微用力，劍氣則激烈增，氣息強盛，滿天劍光；若氣勁足夠，則氣盛勢衰，雖然損失了一些劍的靈活，而此刻的劍氣，所向無敵，防無可防。

  ??若是將這招式和氣勁結合，想必那威力定然巨大。

  ??瑤夢感覺若有若悟，手中青劍蠢蠢欲動。

  ??“小姑娘，此乃老夫平生絕學之一二，今授於你，他日若有緣尋找吾徒顏真卿，可得更多。”

  ??罷了罷了，酒仙飛身而去，酒飽意滿，酒仙更加逍遙，宛如那天地間一道真仙。

  ??十年空夢一線牽，陰陽兩隔續前緣。

  ??非詞非曲亦非劍，今宵酒醒華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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