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作者:這個殺手不太瘦      更新:2021-09-23 09:43      字數:4140
  “她最缺的不就是孩子嗎?”望著淑妃對孩子不掩喜歡的模樣,我漸漸萌生一計。試著反推一下,假設中秋之夜一箭三雕的主謀確係宸妃,那當時被推下水並且險些受冤的淑妃絕不會將她輕饒。淑妃常年不孕,雖出生高門,腦子和手腕卻似乎在宸妃之下。宸妃雖有孩子做依仗,卻無拿得出手的家世。如果宸妃暴露,那麽,這對雙生女又該交給後宮哪個妃嬪撫育呢?無孕無子的淑妃必會極力爭取吧。我何不妨利用這一點,先借趙姝環之力,讓宸妃永無翻身之可能。

  望著遠處錦瑟、華年兩位小公主純真生動的麵容,我苦笑道,“花囍,你應該也聽說過,在去年中秋的時候,我腹中還懷著皇兒,被人推下了深不見底的水潭。若不會遊水自救,險些一屍兩命。我不主動害別人,別人卻要置我於死地。”

  花囍關切道,“娘娘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我轉身離去,並沒有接話。我隻是突然覺得惡心罷了,如果害我的人真是她,而她此刻還僥幸享受著靡衣媮食,兒女饒膝的日子...嘖嘖。

  回到漪瀾殿後,我喚來杜歡姑姑,在她耳邊細細交代了幾句。還好,前些日子在留藕園,我與翁斐事先交了底,說自己有一出引蛇出洞的法子。隻是當初計劃不夠周密,還不能確保一擊就中。如今謀劃良久,設法詳密而無遺漏,想來能應對不窮。是時候出手了。

  “娘娘放心,老奴立馬去安排。”

  見她要退下,我又不大放心的補上一句,“還有,切記讓華章宮那線人謹慎細心些。別出了差池。”

  那眼線據說名叫紫釉,是海媛珠選秀入宮後杜歡替皇上於華章宮安插的人手。當初我叫杜歡吩咐人盯緊小林子,那執行命令的線人便是她。

  沒過兩晚,後宮中隱約傳出漪瀾殿鬧鬼的消息。發酵一會兒後,宮人間盡是華嫿被殺,冤魂未散的聳聽危言。又有奴才在深夜裏於浣衣局和華章宮撞見了七竅流血的白衣女鬼。大翁民間不少百姓都迷信鬼神之說,認為人死後會亡魂會盤旋在生前待過的地方,或依附在自己以前沾染過物品上。這華嫿剛入宮時在浣衣局當過差許久,與華章宮也有牽連。就在某些人心虛恐懼之際,由同為華章宮奴才的紫琇在小林子耳邊故作無意的恐嚇誘導,說自己家鄉有個被鄉紳害死的小妾來尋仇,就是請了茅山術士來燒毀她的遺物,又做了點法安撫亡魂才平息此事。果然沒出兩晚,小林子躲在少有人去的冷宮燒起了紙錢和可疑的物件......

  夜深露重,窗外是點點繁星,小池裏荷香撲鼻。我哄著搖籃中的孩子,給他低聲哼唱著舒緩悠揚的《杏花謠》。杜歡姑姑收到消息後,邁著碎步匆匆入殿,“娘娘,有動靜了,魚兒上鉤了。”

  我抬眸,示意木槿與玉棠留下來哄孩子,自己則起身領著杜歡去了偏殿的書房。

  杜歡呈上一堆燒了一半的物件,“果然如娘娘所預料的那樣,小林子聽了紫釉的話後,夜裏就躲去了冷宮燒紙錢,同時想要一並燒毀與華嫿相關的東西。尾隨而至的紫琇躲在暗處,故意發出動靜引來巡邏的太監和侍衛。待小林子被追趕著倉皇逃竄後,上前撲滅了火,這才及時護住了這堆東西。”

  “他燒紙錢不過是良心不安罷了。”我將那些燒了一半的同心結、紙錢、銀票、手絹等仔細過目,又操心道,“那小林子跑得匆忙,想必會回冷宮看東西燒完了沒有才安心。可有讓紫釉刻意燒些東西充作灰燼?”

  “回稟娘娘,紫釉燒了許多紙張,灰燼滿滿當當的一盆。”

  “之前叫那紫釉悄悄去搜小林子的房間看有何可疑之物,不但沒有與華嫿相關的東西,連月例銀子、節賜恩裳這種尋常物都不在其中。反倒更令人心疑。當時本宮就猜測,他貯存東西的地方也許在別處。”我滿意的點了點頭,又笑道,“宮中明令禁止宮人私下燒紙錢,所以這紙錢是哪兒來的呢?姑姑,明日勞你再辛苦一趟,去把賣紙錢給小林子的人找到並控製住,屆時可做人證。”

  杜歡點頭應道,“老奴明日定辦好此事。隻是娘娘,你瞧這手絹和銀票,是否蹊蹺。老奴問過那些宮女兒了,華嫿並不會女紅。還有,這麽大額的銀票,小林子也舍得燒?”

  我拿起物證,靜觀默察許久,終於察覺上麵的異樣之處,欣喜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姑姑你瞧——”

  待杜歡姑姑湊上前仔細瞅,我才解釋說,“你瞧這手絹上刺的這行詩,是唐代詩人所作的《柳枝辭九首》。‘綠楊移傍小亭栽,便擁穠煙撥不開’。對這穠煙二字,你可有印象?”

  “穠煙?宸妃娘娘.......好像就叫黃穠煙。宸妃與小林子是同鄉,還曾接濟過他全家。有這層關係,與她有私交也不奇怪。若這塊手絹與宸妃有關,小林子為何要燒掉呢?難道也是華嫿碰過的?”

  我搖了搖頭,“興許是華嫿碰過的,又興許是他感到警惕了,所以想將與宸妃有勾結的證據全都一並燒毀。不然,你再看看這銀票。”

  杜歡姑姑盯著票麵逐字逐句仔細推敲,“所幸隻是燒了一角,還能看出這是戶部銀票務發行的官票。小林子區區一個後宮小太監,月例不過幾兩銀子,確實不該有那麽大額的銀票。”

  “你注意看這張官票發行的時間,贏禎五年六月初三。贏禎是皇上的年號,這也就這兩年印刷的而已。曆朝曆代的朝廷為了銀票防偽,可沒少下功夫,除了頻繁替換票版,還會繪製防偽印章和圖案套印。如今咱們大翁朝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密押防偽和每張銀票上獨一無二的印刷批次編號。若我們追根溯源,先去戶部拿到銀票最初的發放記錄,再一手一手的排查這銀票都經過誰的手,總能揪出小林子的上線是誰。”

  杜歡姑姑會意道,“奴婢明日便著手去查。”

  “這事兒,還是得先去向皇上說明才行。明日姑姑與我一同去給皇上請安吧。”杜歡姑姑是不知黃濃煙曾經與戶部左侍郎陸河的勾當。就算杜歡再如何神通廣大,觸手也夠不到戶部去。若貿然去戶部調查,極容易打草驚蛇。翁斐手眼通天,有他出力,進展更快,且能神不知鬼不覺一些。

  *

  又過了小半個月,翁斐將我請去騰龍殿,告訴我關於那張銀票的調查結果。在翁斐那待了半個上午,又一起用了午膳。最後小憩在他身邊。直到有大臣前來覲見,我才主動離去。路過荷香沾我衣的金色禦湖,心有所思,遂改了徑直回漪瀾殿的路線,對下人道,“咱們去趟華章宮。”

  去年海媛珠芳誕,在蕊珠芍藥堂設宴時,那場景是何等的風光。眾人見皇上又是親自到場,又是親自回贈詩作,皆以為海嬪恩寵最濃,連趕著巴結。可今日這華章宮,卻顯得過於冷寂了。自恩渡寺一事發生以來,海嬪再得不到皇上召見和侍寢的機會,連太後也對她變得不喜不理。至此,見風使舵的宮人們便明白了,海嬪算是失寵了。

  我抬眸,見華章宮漆紅的簷下結著一塊細細的蛛網。想來是失寵多時,連手底下的奴才也開始做事怠慢了。

  海媛珠正在抄佛經,這是太後在恩渡寺對她的懲處,至今也未叫停。至於海媛珠有沒有在佛經裏悟出點什麽,暫不得而知。

  掌事宮女向她通傳後,她頓了半晌,才停下紙筆,出來見客。恐怕以為我是來奚落她的,看到我時,臉上便浮起一絲不悅,但還是依禮道,“良妃娘娘金安。”

  我淡淡的將她身邊的三五奴才掃視一圈,倒沒有見到那個事事堪疑的小林子。“聽說妹妹最近除了給太後娘娘請安,其餘時間都閉門不出。錯過了春光也就罷了,現在還未到夏天最熱的時候,不如本宮陪你一同去金色禦湖賞賞荷花。”

  海媛珠意識到我似乎有話要說,便欠了欠身,“請姐姐在亭中稍作等候,妹妹去換身衣裳。”

  待海媛珠轉身回屋後,華章宮的掌事宮女領著三五侍女為我在亭裏奉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某個侍立一側的丫鬟身上片刻。隻見她身形瘦小,左眼有顆紅色淚痣。想來這就是杜歡姑姑之前說的紫釉了。

  說是換衣裳,當海媛珠再出來時,步搖流蘇綴滿發髻,妝發首飾一樣都沒落。

  金色禦湖的荷花是整個宮裏開得最盛最密的,湖中由白玉石雕琢的回廊貫穿東西兩端。眼前的這一塊兒種的是是淺黃色的牡丹蓮。牡丹蓮,顧名思義,形似牡丹,有肥厚玉潤的層層花瓣,碩大清雅。信步於回廊,見奴才們在後麵亦步亦趨,大約隔著十米之遙時,我才開口道,“妹妹可還記得去年炎夏的某個清早,你我也曾漫步於此。”

  “自然記得。”

  “哦?是嗎?本宮還以為你早就忘了呢。”我頓住腳步,眸光遽然銳利了兩分,“不然你怎麽會前腳跟我說‘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的道理,想要與我結盟。後腳卻次次置我於死地呢?莫不是你早就想好了要如何暗害我,才假意拉攏我,使我放鬆戒備?”

  海媛珠心底發虛,強自為自己開脫道,“我隻不過在恩渡寺時誤會了你與清慰大人,這確實是我的過錯。僅此一次而已,哪有‘次次’之說?姐姐說我置你與死地,未免太言重了。”

  趁她慌措,我步步緊逼,言之鑿鑿“你可知皇上為何會冷落你?太後為何會突然厭棄你?難道僅僅隻因為恩渡寺的事兒?”

  海媛珠極是疑惑,“不然還能有什麽事兒?”

  “你可別敢做不敢當。去年中秋之夜難道不是你設下陷阱,即讓趙姝環被削去貴妃之位;又將我推下水,險些失去腹中胎兒;最後還拖太後來墊背嗎?”我故意道。

  “姐姐你莫要血口噴人,這事兒與我何幹?”海媛珠惱紅了臉。

  “我宮裏死的那個叫華嫿的丫頭,是你派人滅口的吧?你為了讓華嫿為你所用,讓自己手下的得力幹將與她結為對食,教唆她做兩麵派,引淑妃與我鷸蚌相鬥,事成後再滅了她的口。”

  海媛珠隻覺驚炫,“我的手下幹將?姐姐是指誰?而且還與華嫿結為對食?姐姐若無憑證,可休要胡說。”

  小林子與華嫿結為對食的事兒,嫌少有人知道。當初若非杜歡姑姑心細如發,拔樹搜根,還真難查到小林子這一環。看海媛珠那反應,似乎還真不知情。

  “憑證?你覺得中秋那夜的事兒為何遲遲沒有下文?難道是因為皇上的人手辦案不力嗎?還不是因為糾察到了你華章宮。若無你祖父這樣的軍機重臣在朝中替你做靠山,若無本宮顧念你姨母姨夫對我的卵翼之恩才請求皇上暫時按下不表,你以為現在給你的懲處隻是抄抄佛經那麽輕鬆嗎?”我又故作恍然的假設道,“若真不是你,那這幕後主使可謂高明。一箭四雕,連你也算計了。”

  “皇上與太後冷落了我那麽久,竟是因為懷疑我是中秋之夜行凶的主謀?我被冤枉了半年多,居然現在才後知後覺。”聯想之前種種,海媛珠不禁脊背發涼。人們總是這樣,對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或幸災樂禍,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隻有當發現牽連到、冤枉到自己的時候,才會奮起為自己辯駁,想要開始查明真相。

  留下因背負冤屈而憤怒慌張的海媛珠在原地消化,我悠悠信步,回了漪瀾殿。花囍在路上不禁發問,“娘娘為何要跟海嬪說這些?豈不打草驚蛇了?”

  “本宮就是想借海嬪的嘴現在就把事情鬧起來。而且,我這是在給宸妃樹敵呢。待過幾日收網,找她尋仇的,可不止淑妃與太後了,還有個海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