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作者:這個殺手不太瘦      更新:2021-07-26 11:06      字數:3677
  “木簪子?”

  ??當年去王丞相府上的穩婆,隻被告知是給丫鬟接生。她便以為是哪個暫無名分的通房丫頭懷了主人家的種,不日就會母憑子貴。待接生完孩子後,她正要向主人家道喜討個賞錢,卻偶然撞見王丞相模樣匆匆,遮遮掩掩,片刻不留的親自抱著孩子驅車離府。最後,王家給了穩婆一大筆錢活計費,並勒令她對這單活兒封口,才準她離去。此反常的舉動,反叫穩婆留了個心眼,對當天之事久久不忘。

  ??關於木簪子,穩婆記得是孩子還沒抱出產閣前由床榻上虛弱無力的少女產婦顫巍巍的塞進繈褓夾層的。在把孩子抱出去前她出於好奇便偷偷翻出來端看過。可惜穩婆目不識丁,不知上麵刻了什麽字。但好在她依稀聽到產婦對身旁照料的女婢說“這把木簪刻有櫻楓二字,獨一無二。好方便日後尋這苦命的孩子”雲雲,而女婢又喚了產婦一聲“小姐”......

  ??本來那木簪是何樣式,有何細節,十多年過去早該被遺忘了。隻因是王相府的秘聞,又與金陵釵閣的出過的一款紫檀木簪相似,穩婆便記得一清二楚。

  ??金陵釵閣是天下有名的珠寶首飾鋪,以別出心裁、款式繁多的精雅工藝而聞名。當年該店推出的一款紫檀木簪因被彼時已經名動京城的溫禾筠小姐所鍾愛,所以閨秀們紛紛仿而效之,都爭相去購買。這款簪子一時間便成了街頭潮流。

  ??溫小姐認為,發飾的花式愈繁,愈輝耀,則愈有喧賓奪主之嫌。反而叫人忽略了女子自身的美感。所以京中的貴女們從此也摒棄了過分繁奢攀比的華勝步搖,皆以簡雅高潔為美。

  ??這款紫檀簪雖然樣式簡單,木料卻貴,細節處也很精致。普通人家的姑娘隻能依樣畫葫蘆,在市集間買些平價的仿款。穩婆接生那天看見的那把效仿金陵釵閣的木簪便是以紅木製成的,但簪頭處還簡單刻有“櫻”與“楓”二字。

  ??王學英出生優渥,乃是軒裳華胄。但杜尹氏聽到穩婆說她那簪子不值一文時,卻並不驚訝。原因無他,彼時年少的霍風沒有建立赫赫功勳,更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襄陽王。隻不過是個家徒四壁,環堵蕭然的低門小戶。哪裏有錢財能買到造價不菲的紫檀簪做定情信物?如此乞兒馬醫般的卑賤地位,更不可能入得了王丞相的眼。

  ??這尹杜氏掌握好當年的情況後千算萬算,以為自己編排的足夠策無遺算,足夠百密而無一疏。卻不料千慮一失,疏忽大意,竟在最開始就漏了馬腳。那穩婆對她說木簪上刻有“櫻”與“楓”二字,她便不假思索、自然而然的認為那兩個字取自二人名字中的“英”與“風”,根本沒有料想過是借物喻人,帶有寓意的諧音字。而穩婆由於不識字,也壓根沒有意識到需要提醒尹杜氏一句“櫻是櫻花的櫻,楓是楓樹的楓。”

  ??所以,縱使那根木簪做得再仿舊,再逼真,王學英也一眼看穿了尹家母女費盡心思的拙劣伎倆。隻不過是將計就計,暫時看破不說破罷了。

  ??當尹相梔將她知曉的一切都向我傾腸倒腹後,天色已逐漸大亮。過了一會兒,獄卒們開始交班了。新來的幾人繞著牢獄巡視了一圈,做做樣子就離開了。

  ??牆對麵的年輕女子再無話講,便默而不語了。而我內心震蕩的波瀾卻久久不滅。城南、木簪、櫻、楓。視野霍然開朗般,已知的所有線索都為我清晰的指向了真相。太後與襄陽王的私生女,不是葉知秋,更不是尹相梔,而是好幾年前被淩|辱致死,死相淒慘的幼女浮萍啊。

  ??來不及感慨命運無常報應不爽,心中立馬又悲涼四起,隻覺得驚心怵目,替浮萍深深悵恨與不甘。太後可曾想過,自己惟辟作福,惟辟作威,仍鴻飛自在,報應卻到了女兒頭上?還有那葉知秋,明明自己也是因魚目混珎才獲封尊貴的公主之位,竟好意思那般不齒我。

  ??時至晌午,獄卒再次送來了涼水與發餿的饅頭。身陷囹圄,我實在食不下咽,隻將饅頭先從洞裏遞去了對麵。但對方.....沒有動靜。來不及關心她,就聽牢獄外傳來動靜,像是什麽達官貴人來了。那些東倒西斜的閑散獄卒紛紛筆直站立好,小心翼翼的奉承著那人。

  ??我不由得起身望去,隻見木之渙打點好那些獄卒官兵後,快步朝我走來。終於見到有人能翻越阻隔為我而來,我先是喜極而泣,後又感到羞愧,隻得靦麵相迎。

  ??“我什麽都知道了。”木之渙的神色裏布滿焦慮與擔心,“太後下了懿旨,所以二叔二嬸他們進不來。我也是托了韞兒與皇太妃的關係,才悄悄進來的。”

  ??我自責道,“你們實在不必為我涉險。隻怕以後太後知道了,會牽累繁昌公主她們。”

  ??“逢春......”木之渙喚了我的名字,卻欲說還休,相顧無言了許久。他應該明白在木府備考的那一日,我去木芙小閣探望他時說那番話的深意了吧。我曾對他說,若有朝一日,我身廢名裂、身陷囹圄,還請他看在我為他向繁昌公主極力美言的份上,也能始終對我保有善意,替我齒牙餘惠一番。所以如今,他來了。

  ??木之渙忽然愧疚道,“前天我與韞兒去了寧康宮,想請太後赦免你。但太後以正在禮佛為借口將我們拒之門外了。後來韞兒請了皇太妃去為你說情......結果本來態度好像鬆動了的太後見大家都那麽袒護你,反而了逆反排斥之感,又對你生了厭惡。”

  ??“或許,是太後故意這麽表現的呢。隻不過為了折磨替我求情而去煩她的人,讓大家心裏不好過。”我低頭苦笑道。

  ??木之渙是瞞著太後來探監的,想必時間緊迫,我得分清主次,隻拎重點。於是又抬頭,極小聲的朝他附耳道,“哥哥,無論如何請你幫我去趟木府,我的桌案下有塊暗格,裏麵有把木簪子,請你務必要在我流放前帶來給我。切記,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現在我一無所有,隻有握緊這把簪子才安心。決不能讓它落入他人手中。

  ??木之渙頗為費解,同樣壓低聲音道,“區區一把木簪子,有何重要的?你應該讓我多準備點銀票才是,好打點這牢獄裏上上下下的人。”

  ??我思忖了會兒,望了眼隔壁的暗室,險些躊躇,終究還是果斷道,“實不相瞞,我最近發現那把木簪子可能才是我親生父母留給我的信物。反正若我真的不幸被發配邊疆,連父母的信物都丟了,那便真真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成了連死了都沒祖宗魂魄牽引去投胎的孤魂野鬼了。”

  ??這麽多年過去,大雜院兒裏幾乎沒有什麽人記得浮萍的存在了。那裏的人們死的死,長大的長大,遺忘的遺忘。而她,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從今天起,我便是浮萍。若要扮演好這個身份,使人信服,那便連自己都要騙。更何況是騙別人呢。

  ??不能以自己真實的身份活著是很可悲,但現在的情況是,以自己的身份活著不單過不好,甚至還可能活不了。

  ??“我答應你。”木之渙說著,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這個你收好,以備不時之需。我過兩天會想辦法再來。”

  ??我緊接著問,“哥哥,你可知皇上什麽時候回京?”

  ??“皇上冬巡估計還有十天半個月才回來。如今你自身難保,為何關心起了皇上的行程?”木之渙不解的望著我。

  ??遠水救不了近火,就怕我是挨不到這十天半個月......思量半晌,我徑直說道,“哥哥,我真實的身世其實這段時日自己已經調查出了一些眉目,但是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與證據,所以不敢貿然認親。其中的很多事情目前還不便對你講,怕你知道的太多反而危險。我...很可能是某位權貴的私生女,木簪就是信物。若我被押解離京,請你務必幫我在京中貴胄間甚至是宮中把我隻帶了一根木簪流放的消息傳出去。”這招主要是為了讓太後知道,而且又不會顯得刻意。

  ??“為何現在不能替你放消息出去?”木之渙關切道,“若你親生父母位高權重肯救你,也許太後會看在他們的麵子上對你網開一麵呢?”

  ??我之所以現在不讓木之渙替我向太後說明“我才是她的親身女兒”。一來是太後接連經曆了兩次錯認女兒的事故,如今必然甄心動懼,更為警惕戒慎了;二來是怕她又以滴血認親為準,若我與她血不相溶,豈不是徹底自掘墳墓了。還是等真的走投無路了,被逼到流放的路上了,再讓木之渙與翁韞幫我在太後耳邊將我的身世旁推側引吧。而且,就當這是個緩兵之計吧,讓我趁此期間想想有沒有什麽應對滴血認親的法子,方便以後施展。

  ??我回複道,“若現在就放消息出去,我恐怕就不是發配邊疆了,而是直接死在這裏也說不定。反正,請你相信我,我這麽做一定是最利己最慎重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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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能趕在7:20你鬧鍾響之前過審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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