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作者:這個殺手不太瘦      更新:2021-07-26 11:06      字數:4020
  第二日起得晚了些。花囍端來浸潤著玫瑰花瓣的熱水給我洗臉,擰幹的洗麵帕熱騰騰熨帖在我臉上,瞬間就目明清醒了。推開窗,清新的空氣就攜著金色雪裏臘梅幽香迎麵撲來。幾重花影婆娑間,隱隱可見灰牆黛瓦上有隻花貓在向陽處懶坐著。這是殷姨娘養的貓,從不拘著,閑懶的身影滿府可見。

  ??疊好被褥的許嬤嬤見我含笑著望窗外,也不禁掛起了笑臉,“今兒個天氣晴朗,少夫人臉上的氣色瞧著也不錯。”

  ??“許是昨晚心情甚美,酣睡得香甜了,休息飽了,氣色也就自然好了。”我拿起篦子,梳起了青絲。才剛挽了拋家髻,描好了新月眉,劉清慰就打宮裏回來了。我迎上前,與他簡單交代了昨晚應公主們盛情同往暢春苑夜宴的事兒,並問他為何沒在禦前伺候?

  ??劉清慰有些疲累,接過我斟的茶水,“皇上昨晚吩咐了旁的任務,所以我去辦差事了。那蘇太妃半個月前在杭州被找到了,昨夜剛抵達京城。但此事不宜聲張,又逢暢春苑宴飲,皇上便委派了我去。”

  ??我先是驚詫,而後嗟歎不已,“她煞費苦心出逃,用盡百計千謀想求自由之身,兜兜轉轉竟還是被抓回了京城。”

  ??“逢春啊,這世間沒有什麽能敵得過君權二字。皇上權傾天下,生殺予奪。一聲令下就有千軍萬馬奔走賣命。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蘇太妃,在雲羅天網之下,又怎會是失林飛鳥、漏網之魚呢?”

  ??“可是皇上為何執意要抓她?而且還如此秘而不宣。”

  ??劉清慰想了想,方沉重的說道,“或許是想追查懿德皇太後的真實死因,還有七皇子夭折背後的幕後凶手吧。疑團莫釋,皇上自然要追究到底。”

  ??先帝翁孝宗,名翁鄞,排行老四。發動宮變後,一舉稱帝。不單攫取了太子長兄的帝位,還加了條奪妻之仇——將翁兗的側妃王學英改名換姓,納入了自己的後宮。不過,說起來這王皇後也是繼後。翁鄞的原配皇後是溫家嫡係出身的的大小姐溫禾筠,也就是當今聖上的生母。溫家乃簪纓世族,烏衣門第,祖祖輩輩為官做宰,盡出將相之才。人們都說一朝君主一朝臣,偏偏溫家重珪疊組,世世代代位尊祿厚,權重勢大。民間更流傳著“流水的皇帝鐵打的溫家”之類的戲說民謠。試問,哪個皇帝聽了能恬不為意,一笑置之?

  ??這翁鄞能登基,沒少靠溫家的鼎力扶持。生性多疑的他對功高震主的溫家一直都心存忌憚,帝位穩固後,終於忍不住鳥盡弓藏,卸磨殺驢。明知王尹兩家是以通敵賣國之名對溫家栽贓陷害,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索性水順推舟,乘便行事,直接將溫家滿門抄斬治了罪。而原配皇後溫禾筠“不願靦顏人世”,又加之親生的七皇子莫名染病夭折,便“鬱鬱而終”,撒手人寰了。當然了,這個對天下訃告的“鬱鬱而終”,太過含糊其辭,太過遮遮掩掩,翁斐從未相信過。

  ??溫禾筠去世一年餘,王學英便接掌了鳳印,入主了中宮。彼時還年幼的太子翁斐,自然也過嗣給了膝下沒有皇子皇女的王學英撫養。直到許多年後翁斐即位,溫禾筠才被追諡為懿德皇太後,並在京郊為她敕令修建了宏麗的恩渡寺以作追念。

  ??劉清慰道出的前朝舊事,讓人驚耳駭目,難平心緒。見我舌橋不下,他才有握住了我的手,柔聲道,“逢春,今日這番話,涉及帝王家的是非恩怨,以前本不願告訴你。可如今你漸漸在皇城出入往來,為夫意在提醒,希望你能謹言慎行,最好還是少進宮為妙。這雕欄玉砌、金碧輝映的皇宮隻是看似美好,與帝王家的人打交道就像陪伴喜怒無常的老虎一樣。而你不進宮,或許能避免很多橫禍。”

  ??我雖感震驚,但還不至於被恫嚇。再說了,風險越高,回饋也高。與宮內人打交道並非隻有禍事啊,不照樣有許多人攀上了高枝從此平步青雲了嗎?但現下我並不想抒發己見,與他爭論辯駁。隻關心道:“那蘇太妃能讓當今太後如此趕盡殺絕,又被皇上極力搜尋,必然是知道很多內幕的,對吧?”

  ??劉清慰點了點頭,“是的,但她具體知道些什麽,我也不清楚。反正會由皇上親審。”

  ??話到這兒,在外麵伺候的花囍挪步進來,說粥膳備好了。劉清慰這才與我一同去黃花梨木桌旁坐下,喝起了雞絲粥。我正感慨今日的粥口感鮮醇濃稠,劉清慰卻又關心的問:“昨晚在宮內宴飲,可有趣事?”

  ??我思忖了會兒,搖了搖頭,“我就挨著繁昌公主坐,湊個熱鬧罷了。不過啊,倒是碰上了朱昂大伯哥,還有那日與我們在踏雪灣同遊的曾襄。”

  ??“表哥朱昂因祖輩父輩的恩蔭入仕,雖不如我外祖父他們通才碩學,但也是有些學問在的。而且他做事大方周全,很會立身處世,如今在京城左右逢源,全憑自己能耐。”劉清慰持著勺羹,笑了笑。

  ??“昨日暢春苑的筵席上,皇上指派他主持席麵,他確實表現的麵麵俱圓,很是周到,帶動了賓客們意興盎然的氣氛。”

  ??喝完了粥,劉清慰洗漱了一番,就去歇下了。而我換好了衣裳,打算趁早出門,上午去趟木府,下午再去衛國公府拜訪。

  ??*

  ??木之渙住的小院兒在木府南角的木芙小閣。我去探望他時,他正在晌亮的園中溫書。見我來了,便起身笑著相迎。

  ??我不禁打趣兒道,“日日看這些書,可不覺悶得慌?都成書呆子了吧。”

  ??“實不相瞞,這科考啊講究經義之文,文辭晦澀深奧,內容固化空乏,盡是虛文濫調,確實不比風花雪月的詩文引人入勝。可它能被推崇,總有它的道理。妹妹,你我性格相近,我不妨直說,我一心求仕,沒有父親寄情山水、不慕名利的不羈情操,科舉考試自然成了我等家境普通之人的不二法門。就算再不喜歡這些八股文,也得強靜下心來去喜歡去接受。”

  ??“我知哥哥非池中物,有鴻鵠之誌,王佐之才 ,自然不甘屈居人下。”我望了眼院裏一片枯頹的木芙蓉,全然不見夏秋兩季交替時嫋嫋織枝,曉吐芳心的豔色。然後坐在了一傍的石凳上,有預謀道:“對了,昨日我應邀去了宮中與公主一同聽戲......”

  ??“可是繁昌公主?那歸樂公主嫁給了晟王做側妃,住在王爺府裏,應該不會在宮裏請你聽戲曲兒吧。”

  ??“不錯,正是她。這繁昌公主感念哥哥你的救命之恩,所有對你青眼有加。說是邀我去宮中聽戲,可她話裏行間旁敲側擊問的都是你。既然她問了,我便順水推舟誠切的說了你許多好話,為你推波助瀾了一把。以哥哥的才智與心願,總是要策名就列、就位朝班的。在捧高踩低、官情紙薄的京城,若有泰山可倚,奧援有靈,起步也不會那麽辛苦。”

  ??“妹妹的苦心,為兄懂得。在此,多謝了。”木之渙說著,內心一瓣心香,朝著我拱手作揖,以示感激。

  ??我忙攔起他,“哥哥這是做什麽,快不要這樣。哪有兄長朝著妹妹行禮的。”

  ??“我就說吧,逢春你與為兄是同類人。這塵世間人各有誌,有人自詡安貧樂道,飲水曲肱,煩厭官僚權貴。但在我們看來,追名逐利並非貶義,相反把它視作萬□□程,青雲之誌。反正啊,道不同不相為謀便是。而咱們都誌存高遠,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說真的,為兄很欣賞你的玲瓏婉轉,劍膽琴心。”

  ??“哈,你怕不是在誇你自己吧”我忍俊不禁道。

  ??“我是認真的。你與旁的女子不同,心性通透,兼權尚計。若要是個男兒,出舉入仕,指日高升啊。還記得小時候回渝州祭祖,我傲慢不遜,本不屑與稚幼的你對弈,還嫌你是個小女娃,卻不想棋逢對手,不分軒輊,簡直被你狠狠打了臉。從那以後啊,我才一改慢弛之闕的壞毛病,盡量戒驕戒躁。”

  ??我微微一笑,心思一轉,低眸略略想了想,才道,“之渙哥哥,逢春有一事相求。”

  ??“有什麽事兒都盡管說。你我兄妹之間,不分彼此。”

  ??你我兄妹之間......我不由失笑,但話已至此還是不得不說,“若有朝一日,逢春身廢名裂、身陷囹圄,還請哥哥看在今日逢春為你極力美言的份上,顧念這‘兄妹一場’的情意,也能始終對我保有善意,替我齒牙餘惠一番。”

  ??木之渙不明所以,但是不由分說的應下了,“為兄答應你,說到做到。”

  ??“還有......哥哥是否也喜歡那歸樂公主?”我小心翼翼的抬眸望他,試探的問了問。

  ??“這......有這麽明顯嗎?竟這般呼之欲出了?”木之渙有些懊悔,以為是自己變現得太過顯著。若叫旁人以為他對王爺的側妃逐逐眈眈,有非分之想,豈不斷送前塵。

  ??我莞然道,“旁人或許不知,但你我親近了解,我怎會看不出?而且,你也知道,我與歸樂公主認識許久,她身邊的狂蜂浪蝶我也見過、聽過不少。”

  ??“我這等齷齪心思,竟瞞不過妹妹的慧眼。”木之渙有些自慚形穢,許久才正色的說道:“不過你莫要擔心。為兄是個實在人,不會因小失大,顧此失彼的。美人再美,都不如出穀遷喬,貴極人臣對我更吸引力。而且娶妻當娶賢,最重要的不是外貌,不是家世,而是在她能否行純孝之舉。你知道的,我很在意爹娘的感受。當然了,若她不但愛老慈幼,還外貌端正,家境良好,如此錦上添花當然更好了。”

  ??“烏鴉尚有反哺之情,何況是我等人類。”我善解人意道,“不過眼下說再多,都不如腳踏實地,繼續勤學苦練,考出實績來得實在。”

  ??“這是自然。我相信天道酬勤,一切都會有回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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