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作者:這個殺手不太瘦      更新:2021-07-26 11:05      字數:4154
  *

  ??剛出驛站沒兩步天邊就起了煙雨。隨行的許嬤嬤趕緊為我撐起油紙傘,我碎步匆匆,繞過重重樓台與巷弄,再往黃篾樓水軒行百來米,就隱約到了見麵的地點——亂花堤。

  ??此刻,細雨恰好停了。交代好許嬤嬤在路邊的涼亭候著,我撫住有些纖顫的胸口,調整好心情,放慢步調與呼吸,向亂花堤深處去。

  ??說是亂花堤,此處卻總是四季常青、幽綠綿延,偶爾有幾棵應季換黃衫的槭楓,提醒來人別忘了外麵的時節。順著小徑,叩開柴扉,放眼望,竟真有滿園春色。苑內花繁,蝶鬧蜂喧與“春”風同醉。

  ??如今剛霜降不久,山水淒清,石泉碧漾,江南早該萬花枯槁。若這裏是他挖了心思操辦布置的,定煞費了不少苦心。我心微蕩,迫不及待想從明麗紛繁的花叢中尋那人的身影。

  ??往前細聽,隱約聽見如黃鶯般悅耳的低聲笑語。心中頓生好奇時,正巧置身海棠樹下,一朵朵粉白海棠壓得枝條低垂,我便以繁密團花做掩體,悄悄撥開花枝,循著聲音傳來的方位看個究竟。

  ??—— 那武玉書小姐穿著一身酡顏繡芍長裙,配上漂亮的簪花首飾,像是精心梳妝後故意來與繁花鬥豔的。而非文玉立挺拔的站在一側,嘴角輕笑,似乎心情甚好......

  ??明明約好今日與我共賞良景,為何如今卻在此地與別的女子談笑甚歡?

  ??我並不打算一言不發,獨自委屈,然後隱忍離去。若這其中有誤會當時當麵說清最好,若他確實朝三暮四,那我也得手撕出他的真麵目才甘心。或許我也是個多情的,朝秦暮楚的。可卻隻許我負天下人,不許天下人負我......

  ??正欲邁腿上前,卻被一雙中老年人的手及時攔住。那人不由分說的拉著我往苑外走,直到回首再也見不到姹紫嫣紅之色,他才停下,用略略尖柔的嗓音道,“這位姑娘,你從哪兒來請打哪兒回,今日亂花堤內這小園兒,你可打攪不得。”

  ??“為何?”我不明所以,明明是非文公子邀我今日賞花,這雙鬢微白之人是誰?他又為何攔住我?

  ??此時我還不知眼前略帶陰柔的,正是安祥意公公。他伺候皇帝倒是盡心盡力死而後已,隻以為翁斐是為了讓武家小姐歡心,才千裏加急尋芳覓翠。

  ??剛他安心在外守著,打了個盹,不知我悄然走了進來。還是在密處的暗衛朝他扔了幾個石子兒提醒,他才恍然醒來拉住我。

  ??真是納了悶,這苑兒屬私人,苑主人說得好好的,平時遊人都自覺不敢往來,怎麽今日偏偏就有迷而不返的人呢。他不耐的想著,然後勸我走,“今兒我家主子與佳人有約,懶得與你多說,姑娘且走吧。不然......”不然得罪了聖上,可是會被砍腦袋的。

  ??後半句話安祥意不忍脫出,太容易暴露身份,且又瞧著我終究是個尋常百姓,實在沒必要搞得小姑娘誠惶誠懼的。

  ??我篤信非文今日確實係有意邀我賞花賦詩的。但他是否隻誠心與我一人遊,就不好說了。

  ??罷了,反正我明日就要啟程回京了,往後與他本就不可能有再多瓜葛。若他真是個風流濫情三心二意的,倒好些,我反而沒必要對他念念不忘、扼腕可惜。

  ??本可以選擇在亂花堤的涼亭邊兒上等他出來後朝我解釋一番,但我沒有。一是我時間倉促,二是我不願。

  ??今日不再見,算是懲罰吧。罰他明知我可能赴約,還讓別的女子踏足此地春跡,不管是有意無意......

  ??我微微躬了下身,故意透露道,“實在得罪。其實今日有位朋友也邀我在這附近賞玩。我或許是走錯了,才差點驚攪了您的主人。我看我那朋友,不是個值得往來的,瞧著下雨了就沒來。說好了要一起作完一首詩,現在看來倒是再也不必了。”

  ??言畢,轉身告辭,安祥意也不沒細究我的話,屁顛顛又忙回去守門了。

  ??沒等他第二次打盹兒,那武玉書小姐就神色慘淡的獨一人出來了。這是惹怒皇上了?安祥意湊上去,先安慰了再說。

  ??“是臣女我......癡心妄想,不自量力了......”她掩麵啜泣,猶梨花帶雨。在苑後馬槽等候的車夫和丫鬟聞聲而來,焦急忙慌的就攙著自覺沒臉麵留下的她上了翠車。

  ??安祥意懶得再顧這哭哭啼啼的小女子,還是去聖上跟前受著吧。於是又小跑到了苑內。

  ??屏氣了許久才敢道,“皇上...這武小姐走了......”

  ??“她怎麽知道朕在這兒?”要不是看她爹現在能為他所用,翁斐早就不留情麵了。那點兒小女兒心思,隻知賣弄裝腔,想做菟絲花攀附高枝。他見多了,早也煩了。

  ??“啊.......?”糟了,難道與皇上相約之人不是知府家的武玉書小姐?安祥意暗叫不好,正局促的眼神被居高臨下的帝王逮了個正著。翁斐大概知道是他無意泄了行蹤,還沒發火,老公公就手疾眼快的跪下磕頭認錯,求生欲極強。

  ??翁斐:......

  ??晚天肅冷,西風相摧。今本就時有陰雨,難見天光。偏偏暮色沉得又快,教等待的人心中的期待一點點被蠶食成了焦慮。

  ??直到翁斐在小苑門口徘徊多次後,問了句“今日外麵可有別的女子來過?”

  ??安祥意才鼓足勇氣 敢把那位被自己趕走的姑娘聯想到眼前。於是老膝蓋又死死一跪,痛心疾首悔不當初的將事兒交代了個清楚。

  ??越聽老頭兒的轉述,翁斐就越惱。什麽叫“我那朋友不是個值得往來的”?什麽叫“說好了要一起作完一首詩,現在看來也不必了。”

  ??“等朕回來再收拾你!快快去背馬!”

  ??老太監磕了好幾個頭,剛要起去,一女暗衛就趕在他之前迅速拉來了馬匹。

  ??翁斐蹬革上馬,朝著翠樓的方向一路馳騁......

  ??*

  ??因怕入眠時瑟瑟寒意灌入,隻好緊閉幽窗,但這也無異於拒絕了月桂清輝。於是又去折枝放入花樽。夜闌時刻,何須淺碧輕紅色,暗淡輕黃的馥鬱就足夠了。因我有些畏涼,許嬤嬤特意去外麵抱了兩床薄被,再俯身利落鋪好。碧秀則端來一盆熱水,準備伺候我洗臉泡腳。

  ??劉清慰剛趕回來,門一推開,帶來一陣輕風搖晃黃暈的燭光。兩日未見,甚是思念。他一把摟住我,眼裏盡是繾綣之意。

  ??許嬤嬤忙拉著碧秀跪下低頭,不準她張望偷瞄。直到劉清慰將目光朝下俯視,兩人才做敢開口介紹起自己的奴仆身份。

  ??老仆是個懂規矩的,可惜身邊的侍女心思卻不安分。碧秀早前就隱約知道新主子家是京城的清流門第,如今又見男主人儀表不凡,瞬間油生了登堂入室的欲|念春心。因此,在劉清慰麵前伺候洗漱時,一舉一動都格外溫柔楚楚,搔頭弄姿。尤其是那含羞帶怯的秋波,生怕旁人看不出她那點兒道行和歪心思。

  ??“你們且先下去吧。”劉清慰隻顧著與我能有獨處溫存的時刻,早不耐外人在一旁杵著了。許嬤嬤得令,看不順碧秀那狐媚勁兒,以厭嫌的眼神催著她就先後出去了。

  ??“剛那丫鬟你瞧著可喜歡?”待人都出去後,我才含醋佯慍道。

  ??“能盡心伺候好你就行。你不喜歡,直接打發了回去,再買一個合眼緣的、勤快的便是。”劉清慰決計沒有往女色情|事方麵想。其實剛他也沒太仔細瞧碧秀,隻粗略一看,貌不出眾不打緊,伺候自家夫人,忠心順眼最重要。

  ??“是不大喜歡。”我隻將這兩日碧秀在驛館的行事作風一提,劉清慰便漸露不悅。

  ??他沉著臉道:“她花枝招展,四處賣弄,丟的是主子的臉。隻怕樓下都以為是咱們上梁不正了。我明早就找驛丞,把這丫鬟打發走。”

  ??我點頭附和,然後替他寬衣,說起了旁的。

  ??這兩日他替聖上奔波傳旨,才趕回來交了差。在曲院風荷的雅苑也沒見著聖上和安公公,問了留守的侍衛才知翁斐從黃篾樓水軒附近的亂花堤直接去了翠樓。他本欲前往,翁斐卻恰好回來了。看他的眼神亦有些不同往日。

  ??難道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兒?劉清慰有些惶恐,可翁斐隻問了兩句差事辦得怎麽樣,就讓他退下了。

  ??伴君如伴虎,何況聖上的脾性本就高深莫測,難以琢磨,旁人怎可輕易揣摩得了聖意。罷了,他還急著趕去驛館,便寬慰自己不再多想。

  ??孤山夜雨,寒秋涼露。湖旁的蘆花被雨打得早就戚戚然,銀杏也黃了一地。

  ??“鸞煞。”翁斐神色冷淡,負手對窗。

  ??名叫鸞煞的暗衛從暗處走出,行著軍禮單膝下跪,隨時聽令。

  ??翁斐趕到翠樓時,沒能找到迫切想要見的人。問了店家好一番話,拿了住宿旅人的登記簿,心裏的兩個身影才逐漸重疊。

  ??其實店家早就眼熟了翁斐,打從那群在江南地位首屈一指的權貴邀他來翠樓吃茶起,店家就發現平日裏呼風喚雨的大拿,在這氣度不凡的年輕男子麵前,像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可見此人身份之尊貴,地位之無尚。於是當翁斐來找人時,店家格外小心翼翼,有求必應。

  ??“連日來獨宿的女客隻有替林家招親的丫鬟木姑娘。就是上次您來時,與您從翠樓一起離開的姑娘......”

  ??*

  ??此刻,晚風急猛,密雨浸透梧桐。

  ??“劉清慰的妻子木逢春,現下在杭州。我要一張她的畫像,也要知她的家世出身。兩天內,所有一切,都搜集來。”

  ??“卑職聽令——”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