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燒得通紅，坩堝中的沙子已經處於熔融狀態，仿佛一鍋炙熱的麥芽糖。

  在王鐵錘身邊已經擺了好個橘子大小的玻璃球，其顏色有深有淺，從墨綠色到近乎純淨的無色透明都有，每個玻璃球下麵都壓著一張記錄著添加成分的小紙條。

  “如何？”肖恒問道。

  “公子提供的配方已經差不多全試過了，還剩最後一爐。”王鐵錘用白手巾擦著汗道。

  “辛苦了。”

  “公子莫要折煞我也。”王鐵錘慌忙擺手。

  以前他師父教他點東西都藏著掖著，平時還吆五喝六的，他也都習慣了，現在突然被貴人如此對待，頓時覺得受寵若驚。

  肖恒認真的說：“隻要你認真做事，總會得到最好的回報。”

  說完肖恒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一塊水晶般透明的玻璃，看看下麵的紙條果然是那個高鉛配方。

  最初的玻璃工藝想要變得無色透明需要在玻璃液中加入大量鉛粉，這種玻璃其實並不適合用來製作直接與食物接觸的器皿，不過用來製造玻璃鏡子倒是不錯的選擇。

  就在肖恒觀察玻璃的時候，最後一爐玻璃已經燒好了。

  就見王鐵錘用一根方形的鋼棍從坩堝中挑粘出一團熔融的玻璃放在鐵台上，左手拿著濕摸布扶著玻璃，右手轉動鐵棍在鐵台上滾動……漸漸的原本呈水滴狀的玻璃就漸漸變成了球形。

  隨後王鐵錘又用鐵鉗用力夾住玻璃球的根部，隨著轉動的力量玻璃球與鐵棍連接的地方越來越細，最終與鐵棍隻剩下細細的一絲相連。

  這時王鐵錘就拿出個剪子直接將那玻璃珠的底部剪斷，然後稍微整理了一下形狀就將它放在了那排玻璃珠子的最末尾。

  這是一顆紅色的玻璃珠，若是不考慮硬度的話，這麽紅豔豔的一大顆仿佛比紅寶石還豔麗……隻是比起天然紅寶石，這不過是沙子裏麵添加了氧化亞銅粉末而已——氧化亞銅也就是俗稱的赤銅礦，雖說不上遍地都是，但比起紅寶石可就多太多了。

  整個桌子上，除了各種透明度的無色、淺色玻璃之外，剩下的玻璃球都的顏色都很豔麗……肖恒用它們製造彩色玻璃器物和小玩意。

  即便在玻璃已經徹底不值錢的現代，這種彩色玻璃的藝術品也動輒能賣到幾百元甚至上千元，更不用說玻璃製品還算寶物的宋代了。

  “就用這個方子再燒一爐。”肖恒拿起那個高鉛玻璃球道，“另外……水銀槽弄好了吧？”

  “弄好了，就放在那邊。”

  順著王鐵錘指著的方向望去，肖恒就見一個差不多兩個洗碗池大小的鐵盆正立在一邊。

  “很好。”肖恒也脫掉外套一起幹起活來……等那高鉛玻璃燒化之後，肖恒尋了個借口將那幾個幫忙搖鼓風機的莊戶趕走了……因為接下來他要做的是暫時不想暴露的無上生財之道。

  “把那鐵盆拿來，倒上水銀。”

  肖恒一邊吩咐著，一邊用鐵舀子從那坩堝中舀出滿滿一勺炙熱的玻璃液。

  等王鐵錘將那鐵盆盛滿了水銀後，肖恒就將玻璃液直接倒在了盆裏。

  玻璃溶液進入水銀盆之後隨著重力和表麵張力的作用漸漸攤開、變薄……不斷重複了幾次之後，整個水銀盆的上方已經鋪上了整整一層玻璃溶液。

  利用這種方法製造出來的平板玻璃叫做浮法玻璃，是一種古老的玻璃工藝，現在用來倒是非常合適。

  靜靜的等玻璃冷卻的差不多之後，肖恒和王鐵錘兩人小心的將整塊玻璃板從盆中抬了出來……這樣，一塊完整的平板玻璃就算是完成了。

  原本還應該有點回火工藝的，不過由於保溫箱和回火爐還沒造好，也隻能就這麽將就著用了。隻是玻璃的成品會有些內應力，遇冷遇熱比較容易破碎。

  平板玻璃造好之後下一步就是鍍錫。

  早在公元前中國人就在開采和使用錫製品，到南宋時期甚至連鍍錫工藝也已經很成熟了。

  這批錫錠是直接在市場上買到的成品純錫，放到小坩堝中直接融化成錫水淋在玻璃上，錫水流過微微傾斜的玻璃表麵，就在玻璃表麵上留下了一層極薄的錫膜，而多餘的部分則重新流入容器中以備回收。

  當然，比起現代的化學鍍錫方法，這樣鍍錫還是很落後的，但南宋此時的鍍錫工藝主要是用小錘子將錫紙不停的捶打到目標表麵上，先不說這樣會不會造成凹凸不平，光是捶打這一關這沒做過回火處理的平板玻璃就受不了，所以這也算是個折中的辦法。

  等錫膜徹底穩定下來之後，接下來就要鍍銀了，這也是玻璃鏡為什麽會被成為銀鏡的原因——鍍了銀的鏡子才是我們日常所見的玻璃鏡，不過玻璃表麵是無法直接鍍銀的，所以隻能先鍍錫再鍍銀，這也是現代玻璃鏡的生產流程。

  同樣利用融化的銀液流過的辦法完成鍍銀，最終等銀膜也完全冷卻之後，當肖恒將平板玻璃翻過來的刹那，王鐵錘徹底震驚了。

  “這……這是鏡子！？世間竟有如此纖毫畢現的鏡子……”王鐵錘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若這鏡子不是親手參與製造出來的，他甚至會以為是仙家寶貝！此時他的腦袋已經停止轉動了，隻是呆若木雞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這還是他長這麽大一來第一次真切的看到自己的相貌，看著看著王鐵錘忽然自己整理起衣冠來，還特意對著鏡子梳理起自己的胡子和鼻毛……

  比起欣喜若狂的王鐵錘來說，看到鏡子成品之後，肖恒卻有些不滿意。

  畢竟各種工藝都不成熟，玻璃本身因為沒回火的關係還有些細微的紋理，靠近下邊的錫鍍層有些厚了，導致下半個鏡子的反光性沒有上半部分好。

  “還可以吧。”肖恒歎道。

  不過他也沒有完美主義發作，反正這東西造出來就是為了騙錢的，瑕疵多少對他來說其實無所謂，隻看著王鐵錘的模樣就知道了，這樣的玻璃鏡已經足夠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