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蘭遮港方向，四艘巨大的運輸艦排成橫列，僅有的八門85zl型速射炮正瞄準著來犯之敵。

  而在運輸艦對麵，數十艘原本氣勢洶洶而來，可臨到跟前卻猛然刹車想向行向側方，避開運輸艦隊的火力覆蓋範圍……卻因為用力過猛而亂成一團。

  就在周小龍準備趁此機會用炮火教訓教訓對方時，那些荷蘭人的戰艦居然幹淨利落的投降了！

  看著眼前成片的落帆、下錨、升起白旗的荷蘭戰艦，別說是周小龍，就連肖恒都有點傻眼了。

  “這，這就投降了？老師，咱們怎麽辦？還打嗎？”周小龍膛目結舌。

  “呃……打是肯定不能打了，這有損我大宋天威。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不能給對方跳幫的機會。”麵對這種特殊情況，肖恒還是比較小心的。

  當然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大炮轟過去，直接讓對方徹底失去抵抗能力，也就不用提防對反的詐降什麽的了。

  然而最簡單的辦法往往是副作用最大的辦法。

  一方麵轟平了對方肖恒還得另找貿易夥伴，而另一方麵來說，著做人做事最基本的底線還是要遵守的，尤其是現在——因為這種時候肖恒的一言一行不僅僅是給別人看的，更是給自己人看的。

  就在肖恒猶豫著要如何處理對方這個龐大的艦隊時，對方的艦隊之中央忽然放下一艘小船，船頭上還站著個揮舞著白旗的水手。

  “等那幾個人到了先拷上搜身，搜完了再帶到船長室去。”肖恒吩咐了一聲之後，就拽著周小龍下去了。

  “一會你這樣，然後再這樣……記住了嗎？”肖恒低聲吩咐道。

  “嗯……記住了。”周小龍重複了一邊，肖恒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將這件事放手交給了他。

  作為在海上航行的船長，今後難免要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甚至麵對獨自麵對某些國家也說不定……而到了那個時候，身為船長的人既要有領兵打仗的能力，也要有足夠靈活的外交手腕。

  而這一次，正是難得的增加實戰經驗的機會。

  等過了一會兒，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司令以及那個陸軍上尉，一臉忐忑的被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押解著進入了船長室。

  而後，周小龍那威嚴而又不失憤怒的聲音在船長室內響起……而且一切正如肖恒所料的發展著。

  ……

  且不提周小龍與那些荷蘭人說著令人犯困的外交辭令，此時的臨安城正迎來新的變化，肖恒所留下來的那最後一份報紙，終於開始發酵了。

  ……

  臨安府。

  某個偏僻的小巷中，一個人行色匆匆的走過寂靜的巷子。

  巷子兩邊的店鋪基本都關門了，隻有零星的幾個還開著。

  這裏是臨安府服務業從業者們聚集的地方……當然，是正經的服務業。

  這裏有剃頭刮臉的、祖傳修腳的、縫補漿洗的……甚至還有專職打掃的。

  臨安是一座前所未有的大都市，人力在這種地方慢慢的已經變成了某種商品。

  走街串巷的打更人會在初一十五時上門拜訪收取服務費，無業閑漢會等在富人聚集的酒樓門口隨時等待差遣……

  在這個工商發達的城市裏，就算請人掛畫可都是要收費的！

  而這個聚集著無數服務業從業者的胡同，基本上無論你有任何需要來到這裏都能滿意而歸。

  也正是因為這裏手藝人多、有絕活的人多，所以平日裏這可都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來往行人川流不息……

  但現在，這裏剩下的隻有冷清。

  行色匆匆的漢子很快來到一處店鋪前輕輕的打了打門：“師傅、師傅！我回來了！！”

  “吱呀……”

  門開了。

  一位胡子修得很精細的中年人從門後探出頭來，仿佛做賊似的左右看了看，這才將那漢子放了進來。

  “師傅你看，這就是你說的那份報紙。”漢子將一分有些皺皺巴巴的報紙遞給了那小胡子中年人，自己則用袖子用力的抹了抹臉和額頭，將上麵的汗珠統統擦掉。

  隻是剛剛擦掉新的汗珠就又滲出來了，不一會就把那漢子的內衫都沏透了。

  “好了，你先下去擦擦汗，讓你師娘給你找一身幹淨的衣服換上……這大冷天的可別著涼。”小胡子兩眼緊盯著那份報紙，頭也沒抬的說。

  “是。”漢子低了低頭，快步走進了後堂，不一會裏麵就隱隱約約的傳來了那漢子以及一個女子的聲音。

  小胡子也沒在意，隻是吃力的讀著報紙上的內容。

  自從秦府殺出去的那天開始，整個臨安府都開始免費派發這份報紙……但對於小胡子來說，這報紙雖然不貴但卻也得花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識字不多讀起來很是吃力。

  最初小胡子也捧起蒙學的東西念了幾天，可惜丟下的時間太久了，現在想撿起來都覺得腦袋疼……而後他索性就不提、不看，並且也不回應別人的討論，生怕被別人知道了他識字不多的事而笑話他。

  所以，盡管那份報紙是免費的，但小胡子卻並沒有第一時間拿到手。

  而隨著能看報紙的人都看過了，這報紙上所承載的消息也就是給不少臨安百姓多了些茶餘飯後的聊天內容……但也僅此而已。

  此時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到教育的，所以識字的人相對來說還是少數，普羅大眾多為文盲。

  而這次報紙上的東西雖然很紮實很詳細，但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還是太過艱深了一些，無法讓百姓生出興趣主動了解。

  用後世的話來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報紙上講得的事情很重要，但卻也隻是在圈內重要，無法造成出圈級別的影響力。

  而這其實也正是肖恒想要的。

  很多事情如果硬性的灌輸反而會讓人反感，但若是通過一係列手段讓對方自己意識到了問題，那麽許多事情就會變得順風順水了。

  在普通百姓看不到的地方，肖恒的那份報紙其實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隻是此時的暗流仍在“水麵”以下，普通人感受不到罷了。

  但是“爆炸”畢竟還是發生了。

  先是黃相爺的家眷、族裔突然開始帶著大包小裹離開臨安，美名其曰回家省親——但誰見過帶著全部家當省親的？

  若不說是省親，說是搬家都有人信！！

  如果說黃相爺家的事是個例的話，那麽沈鈞沈相爺的家眷、族裔也帶著大量裝得滿滿當當的牛車離開了臨安……

  難道這也是巧合？

  漸漸的，有些人開始有了自己的懷疑，而後他們的懷疑也很快就被證實了——在這個年代可沒什麽保密意識，有的時候可能隻是為了一杯免費的大碗茶可能就把主家給賣了！

  但即便已經出現了兩位相爺的家屬大量逃亡這件事，可絕大多數人依然顯得麻木，對這件事並沒有多麽深刻的認識。

  若是沒有人引導的話，這種懷疑的情緒可能很快就會自然而然的消融掉——畢竟這年頭逃亡的成本實在是太高了，一次逃亡不僅身家大為縮水，甚至一不小心連命都可能逃沒了！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蒙軍明天就要兵臨城下了，許多百姓可能還會賭他們無法攻破臨安府的城牆。

  毫無疑問，蒙元無法攻破臨安是個小概率事件，而人類在麵對小概率事件的時候，總是期望奇跡的發生，反而會忽略掉大概率會出現的危險。

  畢竟人這種動物，天生就喜歡聽自己想聽到的話，看自己想看到的東西……符合自己預期的東西才是最好的，並且最好不用考慮別人的意見。

  而肖恒的目的，就是要戳破他們的偏見……而肖恒的後手之一，就是依然留在臨安府的靖安社。

  在外人看來，靖安社被秦府打得一敗塗地，並且最後還被吞並了過去……盡管肖恒施舍似的給了他們一點點股子，但對於靖安社的人來說這應該還是一場奇恥大辱才對。

  再加上靖安社的社長趙老黑可是個很聰明的人物，至始至終都在與秦府這邊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態度，這當然會讓肖恒的敵人浮想聯翩。

  但外人豈能了解整個靖安社對於被秦府吞並這件事可是千肯萬肯的！甚至寧願在臨安大劇院那邊當個保安都不想再重操舊業了。

  靖安社畢竟是個半黑半白的組織，手底下肯定有不少需要昧著良心去做的事兒。

  什麽逼良為娼啊，什麽拉皮條啊……甚至更黑的事情估計這幫人都沒少幹。

  然而人心其實是很複雜的，盡管看起來靖安社的人似乎無惡不作且死有餘辜……但他們也隻是為了活下去！

  這個世道可比食物鏈簡單多了——皇帝吃大臣、大臣吃地主商人等富戶，而地主和商人們的掠奪目標當然就是所有普羅大眾。

  那麽，普通人呢？

  普通人沒能力回擊，隻能默默承受……而別忘了靖安社的人也同樣出自普通人、也有悲歡離合、也懂得世間對錯……若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誰又樂意把良心喂狗吃？

  況且封建社會還是熟人社會，即便是現代人在陌生人麵前社會性死亡都能逼死一個人，可想而知在封建的熟人社會中被別人背後戳脊梁骨的味道會有多麽受了！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

  不過對於靖安社的那幫老油條來說，良心喂狗簡直是基本操作了，他們的臉皮已經厚到子彈都未必打得透的程度了……所以靖安社剛開始被肖恒收編的時候，不少人都在明裏暗裏的鬧事。

  然而，所有人都沒鬧出半點水花來。

  這倒不是因為肖恒，而是因為靖安社社長趙老黑。

  是的，尊為靖安社這個暴力團體的社長，趙老黑什麽事沒幹過？

  然而看在錢的麵子上，他也就忍了。

  畢竟肖恒給得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光是每月的分紅都能讓靖安社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吃得腸肥腦滿的！況且肖恒還提供了不少報酬相當不錯的崗位——例如保安什麽的。

  收保護費是為了賺錢，逼良為娼也是為了賺錢，現在不過是當個保安就能賺到比以前多得多的銀子那有何樂而不為呢？

  一群老流氓剛開始當保安的時候，那可是讓整個美食廣場雞飛狗跳的……

  隨著肖恒出手整頓了幾次，排除掉了一些過於混球的家夥之後，所有的一切毫無征兆的改變了。

  曾幾何時被人害怕但同時也被人唾棄的老流氓們突然發現，自己不用拎著刀槍僅僅是穿著一身製服就會讓人感到害怕……

  而他隻要稍微露出點笑容，那可就更不得了——對方會立即開起阿諛奉承模式，那高帽是一頂接著一頂，不少有點實權的小吏都是在這些阿諛奉承中迷失的，況且是靖安社的老流氓呢？

  靖安社的所有人包括社長趙老黑在內還是第一次被人敬畏——以前是畏懼多了卻無半點敬意，而現在他們可是真正的被人打心底尊敬著。

  為什麽呢？

  因為他們做的是正確的事。

  偌大的廣場若是讓攤販隨意亂擺的話，不僅浪費空間還容易起爭執，最後就會演變成誰能打誰占的地盤就多……

  而問題是整個臨安府裏比靖安社的這些老流氓能打的不是沒有，但那些人要麽早早的被砍了腦袋，要麽已經投入了肖恒門下——例如黑囊虎——所以這些小商小販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在老流氓們的維護下，臨安大劇院前的美食廣場這才慢慢的從混亂中走向了正軌……而維係著這份公平的，恰恰就是這群以前以破壞公平為生的老流氓們。

  高額的薪水、受人尊敬的職位……靖安社的老流氓們不知不覺的就被這個集體所吸引了。

  這些人的歸屬感，不亞於被肖恒收留的難民。

  也許這就叫浪子回頭金不換吧。

  所以在秦府表麵上撤出的這段時間裏，所有秦府一係的各種工作，可就都要靠靖安社來維持了。

  而借著“肖恒敵人”的這個身份，靖安社社長趙老黑也成功的拜到了某位高官的門下，在穩定下來的同時也得到了一定的社會資源。

  而後的事情，其實更多的還是由趙老黑的弟弟趙義來規劃的。

  例如讓隔壁當鋪老掌櫃的動起來，就是他們的成果之一，而類似這樣的成果其實還有很多，基本都集中在大商人這一層麵。

  而不少平民百姓去習慣了的店鋪突然關門了，這也就由不得他們從不信變成得將信將疑了……而隨著百姓也開始未雨綢繆，整個臨安城的氛圍都開始變得風雨飄搖起來。

  類似剃頭修腳一條街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到處都是準備離開這座城市的人。

  至此，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就等著引爆這一切了。

  而這負責引爆一切的人早就做好了準備，此時正穿著簇新簇新的袍子靜靜的等在皇宮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