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110 餘波
作者:香兩岸      更新:2021-02-20 05:18      字數:4737
  臨安東城,某處城門隻剩一片廢墟。

  曾經高聳的城門樓早已被猛烈的炮火摧毀,殘垣斷壁和崩塌的夯土,無聲地訴說著這裏曾經發生的一切。

  這個坍塌的城門樓,就是肖恒送給南宋政權最後的“禮物”。

  沒錯,按照肖恒的說法,這一個“善意的提醒”。

  然而在其他人看來卻並非如此。

  在肖恒離開之後幾個時辰之內,這片廢墟的麵前就聚集了無數達官貴人,而其中最為尊貴的當然就是當今左相沈鈞以及當今右相黃世忠這兩位了。

  麵對著這片廢墟,沈鈞胸中燃燒著一股火焰:“這是忤逆!是叛亂!竟行如此不臣之舉……那肖恒定然早就有反叛之心!”

  刨除功名利祿之心,其實這沈鈞反而是個比較傳統的文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他心中那可是無可動搖的。

  雖然他早就看肖恒不順眼,但說實話肖恒這種小人物甚至都不值得他看一眼。

  之前之所以容忍一方麵是因為“宰相肚裏能撐船”的風度使然,另一方麵也與秦薦有關。

  在沈鈞看來,肖恒如何其實無傷大雅,而以前的秦薦可是一個值得他尊重的人。

  在認識肖恒之前的秦薦那可真是忠君愛國,思考問題從大局出發絲毫不計較個人得失,甚至為了貫徹自己的理念與大宋的利益甚至不惜身死的!

  這樣高潔的品質是所有稍微有點操守的文人都為之向往的。

  而沈鈞雖然自己做不到,但骨子裏的那種文人的自傲讓他覺得自己跟秦薦是同一類人——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這種隱隱約約的想法多少也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然而,當沈鈞站在這片廢墟麵前的時候,他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終於被人觸動了……

  在他的世界觀裏,這是既不能、也不該的行為。

  當然除此之外,他心中是否還有一股隱隱約約的恐懼那就另說了——

  ——害秦府、害肖恒的人之中,他可算是半個主力!而另外半個當然是官家!

  在他們的看法中,秦府散盡家財的下一步應該就是上下打點,可任誰都沒想到肖恒居然直接掀了桌子……

  ……而重點不在於掀桌子,在於肖恒有掀桌子的能力!

  麵對這種國與國級別對抗時才會出現的能力,說不怕那是騙人的!

  也許,這才是沈鈞大佬如此失態的原因。

  比起在一邊破口大罵的沈鈞,黃相爺黃世忠的態度倒是有些曖昧。

  沈鈞怕了,他當然感覺得到,不過那都是他自作自受罷了——在黃相爺看來,他可是給秦家說了不少好話的,所以即便肖恒要秋後算賬也算不到他的頭上。

  不過他心中所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由於與肖恒接觸的時間比較長的關係,所以他知道不少其他人根本不清楚的事。

  很早之前肖恒就對蒙元與大金的對抗下了判斷,並且對南宋政權能否延續的問題也是很不看好。

  等蒙金之戰真的打起來之後,肖恒之前的判斷就被一步步的驗證了。

  在宋人看來強大得不可一世的金人,竟不知不覺中衰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而作為整個大宋朝廷之中最能打的秦薦,居然在蒙元手下連丟數城,最後還直接上船跑路了……這可未必就是秦薦不用心啊!

  同為黃黨之人,黃世忠對於秦薦的了解可要比沈鈞這種外人透徹多了……但凡他能做出那麽一丁點有效的反抗、但凡大宋能夠與蒙元有一絲抗衡之力,估計秦薦都不會做出逃跑的這種下策!

  從秦薦的性格來看,他是那種寧願戰死都不會逃跑的人,而現在他卻逃跑了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秦薦已經對大宋絕望了!而逃跑當然也不是為了脫罪,多半還是為了留待有用之身而尋找翻身之機。

  那麽,是什麽讓秦薦覺得還有一線生機呢?

  這個地方,多半是川蜀!!

  黃相爺蹲下身來,拿起半塊被轟碎了的磚頭。

  那肖恒有著神鬼莫測之能,再加上秦薦這段時間在川蜀安心發展……多半是被他搞出了點什麽東西。

  而且川蜀之地自古就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詞句,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關……若是用心經營也未必擋不住蒙人的進攻!

  不得不說,黃相爺的這番推論雖然過程是錯的,但奇妙的是結論居然**不離十!

  且不說黃相爺心裏正打著要不要悄悄讓家人先去川蜀避避風頭的念頭,也不說沈鈞暴跳如雷的敏感神經,周圍其他官員的紛紛議論都是這“天火”究竟如何如何強大,那肖恒如何如何“法力高強”,稍微務實點的也隻是在講如何修複……

  ……偌大的大宋官場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出這是肖恒給予的“善意警告”。

  不,也不能說完全沒有。

  隻是這個人,並非是朝堂之官,而是閑散衙內韓子青。

  早就聽聞了肖恒他們這邊出了問題,可韓子青剛剛身披金甲跨上赤兔馬的時候就被韓國公給打下馬來……而等到他偷偷溜出府去之後,肖恒早就離開了,隻剩一地雞毛。

  反正肖恒都已經順利離開了,韓子青也就不著急了,跟旁邊的人打聽完整件事情的經過……然後韓子青就像聽評書一樣聽了個熱血沸騰。

  鋼鐵怪物、噴薄的黑煙與蒸汽、火力強悍的大炮……韓子青沒事就往秦府跑,盡管肖恒藏著掖著的,但他多多少少見過一些類似的東西。

  例如那被視如怪物的裝甲車,他就知道那應該是一種類似煤氣車的玩意……而煤氣車他可是上手開過的!雖然沒有得到正規的駕駛執照,但比起普通人的認識那可是深多了。

  所以在聽到那個小武官講述的時候,韓子青完全帶入到了肖恒他們那一邊!

  聽到得意之時那韓子青還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講述那件事的小武官可是親身經曆過炮擊的,雖然沒受傷可那威勢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而他對秦府的觀感自然是憤恨居多——畢竟差點要了自己的命,那也就算是真正的敵人了。

  可這韓子青……

  那小武官忍不住問道:“子青哥,你到底那一邊兒的啊!?”

  “啊?!我當然是……咳咳咳,我當然是官家這一邊的。”韓子青差點說漏了嘴。

  “我怎麽看你不像啊?”小武官一臉疑惑。

  “那是因為你瞎。”韓子青哼了一聲,收起了得意的表情,伸手撿起一塊地上的碎磚頭。

  看著這塊上麵還鑲著彈片的磚頭,韓子青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你是說,這城牆完全是被大炮轟塌的?”韓子青問道。

  “正是。”那小武官點頭,“那秦府的車隊在外麵一字排開,三門大炮依次開火,每次落到城牆之上都會轟然爆炸……”

  “等等!他們用的不是鐵球?”韓子青再次打斷道。

  “鐵球?”小武官一愣,明顯是沒見過這東西。

  “不是鐵球……難道是開花彈?”韓子青眉頭一皺,忽然站起身來,看著整個被轟塌了的城門樓。

  仔細來看的話,崩塌的也隻有城門樓,左右兩邊的城牆都還好好的,雖然偶有破損但都不嚴重。

  “咦?”韓子青仔細看了看旁邊城牆上的一個大坑,拽著那小武官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那炮子打在牆上嵌進去了,過了一會兒就炸了……然後就這樣了。”小武官輕聲說。

  “嘖,定然是開花彈了。”韓子青憤慨道,“這肖恒!藏了這麽多好東西不讓我知道!難不成我還能搶他的不成!?”

  能——

  小武官張了張嘴,但畢竟沒敢出聲。

  “不行,我得回去問問小德子。”

  韓子青口中的小德子就是他哥韓子德。

  從案發現場離開之後,韓子青一路來到他哥的別院,隻可惜他哥並不在這裏,打聽過後這才知道他哥已經回家了,韓子青這才急匆匆地往家趕。

  等到了國公府,下人一見他進來沒用他吩咐就把他引到了書房去,進了書房就見他爹靖國公韓非和他哥韓子德正看著他。

  “愣著幹什麽?就等你了,還不快進來!?”韓非招手。

  “爹,哥,你們……”韓子青傻眼了。

  “說罷,都看到了什麽?”韓非見他不進來也就不再招呼他,而是直接問道。

  “呃,你怎麽知……”

  “我不鬆口你小子能跑出去?快點說吧,別耽誤時間了,你都看到了什麽?”

  “……”韓子青瞠目結舌。

  雖然被他爹耍了不止一次兩次,但如此赤棵外加毫不掩飾的,還是第一次。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你偷跑出去是你自己的行為,爹爹發現了隻要打你一頓就好了,與我國公府的態度無關。”韓子德慢條斯理的說。

  韓子青忽然回過味來了:“那之前那次……”

  韓子青說的當然是那次“唱戲”一樣全副武裝去秦府鬧事的那次——當時禁軍封鎖了秦府,他怕他們做得太過分了就去鬧一鬧。

  “當然也是如此,不然你以為呢?”韓子德也是不再掩飾而是直接點破。

  “所謂國公也不過是個虛名,當今官家視我韓府為掣肘,如不謹小慎微你我連帶你哥的腦袋可都保不住了……”韓非如是說。

  “而你就不一樣了,從小你就是個混世魔王,我秦府不方便出麵的事有你出麵就好了。”韓子德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大不了讓爹爹抽你一頓,誰也說不出什麽。”

  “唉你……”韓子青雖然之前就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可現在說得這麽明白還是第一次。

  心理上的不適倒還在其次,問題是他爹和他哥這兩頭老狐狸現在居然如此坦誠……事有反常必有妖!

  “你,你們……”韓子青還待問點什麽,卻被他爹韓非打斷了。

  “說吧,你都看到了什麽?那邊的情況究竟如何?”

  “……”

  韓子青腦子很亂,但多年來的畏懼還是讓他一五一十地將坍塌的城門樓那邊的事情講了一遍。

  講完之後韓子青忽然想起了什麽,掏出那塊鑲嵌著彈片的磚頭遞給他哥道:“小德子,你之前說的開花彈,肖恒好像研究出來了……”

  “……”

  韓子德沒有糾結弟弟的稱呼,而是詳細的詢問了一遍周圍的景象,詳細的問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這才低頭不語。

  在這個過程中,韓非一直都在仔細地聽著,並未出聲打斷。

  說完之後,韓子青站累了,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然後看著他哥道:“小德子,你倒是說話啊!”

  “……這應該是個警告。”韓子德讀懂了肖恒留下來的訊息,“肖恒僅僅憑借三門大炮就輕而易舉地破了城門,而那蒙元呢?據傳他們每次打仗用到的輕重火炮加起來要超過50門!”

  “臨安雖然牆高城深,但麵對對方火炮的時候多半抗不了多久。”

  韓子德輕聲道。

  “那你覺得,肖恒的提議……如何?”韓非問道。

  “中肯之言。”韓子德眼中閃過一絲鋒芒,“我韓家,應早作打算了爹爹。”

  “嗯……”韓非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這才試探著問道,“若隻是你們兩個……”

  “不妥!”韓子德立即打斷道,“那肖恒要的可不是一個武夫和一個窮酸,您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可如此一來,我韓韓府豈不是……”

  “……必將萬世昌盛!”韓子德勸到,“爹爹,這可是從龍之功!再說我韓府效忠的是大宋,又不是他趙朞……”

  “唔,容我再想想。”韓非皺起了眉頭。

  “等等!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韓子青瞪大了眼睛,“還有那什麽從龍……爹爹,小德子,難道你們要造反不成?”

  “造反……不,子德說的對,這就是從龍之功。”韓非忽然站了起來,“就按照約定去辦吧!”

  “好!”韓子德點頭離去,而韓非也拍了拍韓子青的肩膀轉身離開,隻剩滿頭水霧的韓子青一個人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

  “喂!等等!”

  “爹爹!哥哥!你們……誰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

  韓子青吼道。

  “想知道?那還不快跟上?”韓子德站住了腳步,回頭對著韓子青招手,“你這傻小子啊,可真是個福星……”

  韓家,隻是肖恒的後手之一。

  早在他入城之前就有一封密信被交到了韓非的手中,當然其他與肖恒比較親近的人也都有這麽一封信,隻是內容上有些差別罷了。

  就在國公府這邊開始動作的同時,布置許久的報紙也開始發力了,滿大街的報童開始免費派發事先印好的報紙……

  “號外號外!”

  “北地戰事的真相!秦薦畏罪而逃的秘聞!”

  “蒙元即將南下,我大宋不堪一擊……”

  “今日的號外免費啦!”

  一時之間,這新一期報紙的宣傳那叫一個鋪天蓋地,而報紙上承載的消息也跟著傳了出去……

  ……這,就是肖恒留給趙朞的另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