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水汽、炙熱的爐火。

  裝甲車內負責管控煤氣發生爐的士兵，臉龐被火焰照得通紅，點點細密的汗珠緩緩聚成更大的顆粒，然後從他的臉龐上滑下。

  在這冰凍的大地上，掛了倒擋的裝甲車一字排開緩緩的後退著，而其他車輛也配合著裝甲車減慢了速度。

  不知何時，一直在耳邊呼嘯的北風停了。

  戰場上煤氣車所冒出來的煙柱越升越高，仿佛風箏一樣飄向天空，而大片大片的水汽則聚集在裝甲車周圍的低空凝聚著，在冷空氣中變成了冰霧。

  望著那高聳入雲的煙柱，肖恒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又是一個新的問題。

  雖然煤氣車冒煙的問題一直存在，但在上戰場之前這種小小的毛病算不得什麽。

  或者說，在風停下來之前，這點煙氣看不出什麽弊端。

  然而此時在這片廣袤的冰雪平原上，高聳入雲的煙柱不僅暴露了肖恒等人所在的位置，也從某種意義上暴露了他們前進的方向。

  “告訴探馬，擴大搜索範圍，尤其是側翼和前方！”肖恒歪頭命令道。

  “是！”

  立即有傳令兵領命拍馬離去。

  站在肖恒身後的老張班長想了想，開口問道：“公子是怕有人再去截我們的退路？”

  “不錯。”肖恒指了指天空上的煙柱，“這些煙柱不僅會暴露我們的位置，還暴露了我們前進的方向……如果換做你是蒙軍的話會怎麽做？”

  “調兵截擊……我懂了。”班長老張若有所思。

  肖恒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

  老張雖然歲數大了些，但心思靈活、肯學肯幹，這次追擊之中也立了不少功勞，再加上之前去川蜀時的優異表現，這位置少不得也要往上動一動了。

  其實在肖恒建立起來的這個體係中，突飛猛進的並不僅僅隻有那些學校裏的學生。

  無論是士兵也好、工人也好，甚至一些幹了一輩子農活，現在都走不動了的老農也好，都湧現出了不少以現代標準來看都相當不錯的人才。

  穿越至今這麽長時間了，肖恒最大的感觸就是古人很聰明、非常聰明，他們缺少的隻是一個能夠展現他們能力的舞台。

  正所謂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在這片中華大地上，其實天才總是層出不窮的，隻是他們沒有合適的機會、沒有受到合適的教育，最終都被曆史所埋沒了。

  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盧淳。

  在原本的曆史上，盧淳一家能在史書上留下的痕跡，估計就隻有“天下饑，人相食。”這樣簡簡單單六個字。

  如果肖恒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的話，也許除了盧淳一家之外，其他的十戶、後來的歸正人甚至是肖恒身邊的這位班長……甚至包括秦府下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被歸入“人相食”這短短的三個字裏。

  就在肖恒的思緒漸漸發散的時候，一名探馬跑了回來：

  “報！側翼發現大隊騎兵！”

  “人數？”

  “近的有百多騎，遠的數不清，也許近千騎！”

  “……”

  聽到探馬的匯報之後，肖恒若有所思。

  那近處聚集的百多騎應該已經摸透了肖恒他們的警戒範圍，然後剛好在肖恒他們的警戒範圍之外開始聚集。

  這些騎兵跟在隊伍旁邊也許已經很長時間了，隻是沒想到探馬突然擴大了搜索範圍這才暴露了。

  甚至可以說，當蒙軍發現肖恒他們的蹤跡之後就已經製定了這樣的戰術——以一隊騎兵跟在肖恒他們身後給予壓力的同時拖慢肖恒他們的速度，而借著這個機會在側翼大規模集結人馬以期用數量優勢壓倒肖恒方麵的火力優勢。

  還別說，如果真的讓他們聚集個幾千人馬的話，在裝甲車沒有護住側翼的情況，還真有可能被他們衝進來！

  “看來蒙軍之內有高人啊……”

  肖恒喃喃的說。

  “公子，現在怎麽辦？”老張問道。

  “告訴裝甲部隊立即開到前麵和側翼去，不要管後麵那些騎兵了。”

  肖恒毫不猶豫的命令到。

  “那……後麵那些騎兵怎麽辦？”老張有些猶豫。

  對於這個問題，肖恒也有了答案：“後麵留一隊騎兵，給他們配備**沙和紙筒榴彈，如果後麵的騎兵追上來就開火驅散他們。”

  紙筒榴彈原本是配備給龍鱗摩托的。

  由於肖恒他們目前配備的龍鱗摩托並不多，再加上龍鱗摩托也沒有經受過北地這嚴酷自然環境的試煉，所以大軍出發的時候並沒有帶上它們。

  但是專門為龍鱗摩托研究的那些武器卻是都帶來了，此時正好能派上用場。

  由於龍鱗摩托技術還不夠成熟的關係，其越野速度比全力衝刺的戰馬要慢一些，所以專門為龍鱗摩托研究的各種武器都是專門針對銜尾追擊的輕騎兵的。

  在種種武器之中，效果最好的就是紙筒榴彈。

  由於黑火藥爆炸威力不足的關係，用黑火藥填充的榴彈個頭都很大，用人力投擲的話能不能扔出殺傷範圍還不一定。

  但是紙筒榴彈就不一樣了，它能將這種大號榴彈射出二三十米，彌補了人力投擲的不足，算是真正的能將黑火藥榴彈搬上戰場的發明。

  而使用起來的時候，這種紙筒榴彈非常類似煙花，所以也被士兵們戲稱為“紙炮”。

  隨著肖恒的命令，整個車隊的速度開始逐漸加快，而那些裝甲車也紛紛掉頭向前，護住了車隊的側翼。

  與此同時後方的騎兵立即動了起來，向車隊的尾巴壓了上來。

  眼看著敵人一點點追進，負責攔截的秦府騎兵立即摩拳擦掌的掏出了紙筒榴彈。

  “嘿！還真敢來啊……兄弟們，準備給他們來一炮！”

  “哦！！”

  騎兵班長一聲吼，所有騎兵都興奮了起來。

  也難怪他們興奮，因為紙筒榴彈這玩意實在是太好玩了，是公認的最受歡迎的武器之一。

  “注意距離，不要離得太近了！他們的火繩槍雖然比不上咱們的轉輪步槍，但也能打個二三十米……誰要是被打中了可別說是我的兵！”

  騎兵隊長不停地給士兵們灌輸著安全條例。

  其實如果使用的是其他武器的話，他們根本就不會把讓追兵有開火的機會。

  然而在馬上前進……他們說是騎兵但其實都是騎馬步兵，並沒有馬上射擊的能力。

  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喜歡紙筒榴彈的原因。

  紙筒榴彈的射程雖然也隻有二三十米，但發射出去之後敵人仍然還會前進的，再加上延遲引信的關係，對付追兵的有效距離和甚至能達到五六十米！

  如果調整引信時間的話，有效距離甚至能超過百米！

  當然用時間更長的引信也不是不行，可一旦超過百米這時機可就不好控製了，這樣做的效費比太低，在經過密集測試發覺不可行之後就被淘汰了。

  “預備……放！”

  “噗噗噗……”

  一個個碗口粗的大號煙花被火藥的強大威力給推出了紙筒，隨後士兵們紛紛扔下已經沒用的紙筒，又重新抽出新的榴彈來……

  尾隨追擊的蒙軍最初並沒有發現紙筒榴彈是做什麽用的，雖然發射的時候他們稍微有些警惕，但後來發現射出來的那些東西掉在地上就沒動靜了，所以也就沒怎麽在意。

  然而這份大意給他們帶來了慘痛的教訓。

  “轟轟轟轟……”

  當第一顆榴彈的引信燃燒光了的時候，頓時響起劇烈的爆炸聲。

  雖然黑火藥的威力有些堪憂，但裝藥量喪心病狂啊！

  再加上榴彈中預填的鐵珠，這一連串的爆炸頓時在追擊的蒙軍騎兵之中掀起了一片彈幕風暴！

  大量的戰馬被無數鐵珠掃成了篩子，而少部分倒黴的蒙軍騎兵也被密集的鋼珠打得血肉模糊……

  僅僅是兩輪齊射，蒙軍的追擊隊伍就陣腳大亂，最後不得不停下來救治同僚，隻能分出寥寥幾騎遠遠的吊在後麵，再不敢接近了。

  在秦府騎士們高聲歡呼的時候，肖恒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幕。

  “沒想到這紙筒榴彈還挺有用的。”對於這種拍腦袋的發明其實肖恒也沒什麽信心，畢竟曆史上並沒有出現過這種武器，沒有了參考其效用自然也要打個折扣。

  不過現在看來，至少在對付追擊騎兵的使用場景下，這紙筒榴彈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雖然這也有蒙元騎兵沒見過這種武器有關，但等他們知道之後效果反而會更好——因為紙筒榴彈本身就不是為了殺傷性而開發的，而是為了遲滯敵人的追擊而開發的。

  當敵人知道紙筒榴彈會爆炸的時候，他們的心中就會有顧慮，自然沒辦法全力追擊了。

  隨著車隊與後方的馬隊脫離接觸，其速度也慢慢的提升起來，而蒙元在車隊側翼集結的大軍自然也就再次撲了個空。

  隨著探馬不停的回報消息，車隊中的裝甲車也在不斷地變換著位置，最終再次重新回到了車隊的末尾。

  幾小時後。

  天色都有些暗沉下來了，而追在肖恒他們身後的數千騎兵則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嘖……他們也太執著了吧？這還不放棄？”一直關注著戰場形式的肖恒不由眉頭大皺。

  “也許是有些氣急敗壞了吧？”老張笑道，“咱們給了他們那麽大的殺傷，還壞了他們的好事……”

  “嗯……”肖恒點點頭。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這蒙元的右路大軍雖然沒費一兵一卒就攻占了大片的領土，但這大半功勞卻是要算在複興社的身上。

  而蒙元右路軍的第一次交戰就是慘敗，比起中路軍和左路軍可就太拉跨了，其指揮官惱羞成怒也不是沒有可能。

  “碼頭快到了吧？”肖恒歪頭問道。

  “是。”老張點頭。

  “打開短波通信，告訴關鱗準備好火炮……蒙軍這麽熱情，咱們可得好好招呼人家。”

  “是……”

  ……

  遠方，直沽寨在望。

  肖恒的車隊慢慢地降低了速度，等到遠方碼頭上那隻巨獸的輪廓已經遙遙在望的時候，車隊中升起了三顆信號彈。

  “砰砰砰……”

  三枚紅色的煙花亮起，代表著肖恒的車隊已經進入了射程之內。

  而另一方麵，蒙元大軍之中，一名頭盔上係著紅纓的蒙人眯起了眼睛。

  “將軍高見，那些漢人果然是想走海路離開！這下他們可沒得跑了……”

  在這位“將軍”旁邊，一名穿著女真傳統服飾的漢人諂媚道。

  “哼，吹響號角！”那名將軍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全軍出擊！”

  “嗡————”

  低沉的牛角聲響起，所有蒙軍騎兵都是精神一震。

  這一路的追擊實在是太憋屈了，尤其是那些漢人時不時的扔出一些會爆炸的榴彈，嚇得他們也不敢追得太近……

  但問題是有時候他們扔出來的榴彈根本就不會爆炸！等蒙軍繞開的時候那些漢人之中又會爆發出陣陣響亮的笑聲……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殺傷力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此時所有蒙元騎兵的怒氣槽都已經憋滿了，此時終於聽到了衝鋒的號角，頓時紛紛爆種，抽出馬刀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烏來！烏來！烏來！！”

  漫山遍野的騎兵拉開了一個巨大的弧線，向著已經進入房區的車隊衝了上去。

  就在所有蒙軍都認為那車隊已經是手到擒來了的時候，停在海邊的那艘沉默的巨獸終於開口了。

  “轟！！”

  隨著一聲巨響，一顆炙熱的鐵球被發射出來，砸在被凍得堅硬的地麵上仿佛打水漂一樣再次彈起……本身就很沉重的鐵球攜帶著巨大的動能，一名騎兵隻是被輕輕的擦了一下就被撕掉了半個手臂！

  而那鐵球依然繼續前進著，在蒙元騎兵的隊伍之中蹚出了一條血線！

  終於，那沉重的鐵球消耗掉了所有動能，最後一次砸在地上不再彈起……而還沒等蒙元騎兵們回過神來，就聽那震耳欲聾的炮聲已經連成了一片！

  “轟轟轟轟……”

  無數炮聲疊加在一起，無數鐵球順著校正射擊的那枚鐵球蹚出來的血線射了過來……

  血肉之軀如何能抵擋得了這樣的火力！？

  幾輪炮火之下數千騎兵立即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