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臨安府雖然已經下過一次雪了，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地冷，然而比起北地畢竟還是要溫暖許多。

  大宋的使團出了臨安，馬車一路向北，這周圍的景色也越來越荒涼起來。

  肖恒坐在車窗邊，翻看著小小的筆記本。

  自從李家宅邸中失火而變得安分起來之後，肖恒就開始著手調查鼓動李家與自己作對的那個人……

  當然了，最直接的辦法是直接找到李家去問，不過想也知道對方絕不可能說的。

  另外肖恒通過一些手段收買了不少李家的下人，雖然也得到了一些信息但可惜的是那個人真的很謹慎，幾乎很少在李家出現，而有限的幾次露麵也都是遮擋了麵容讓人分不清他的身份。

  不過通過眾多下人一點一滴的情報，肖恒與張嵐一起慢慢地拚湊出了那個人的輪廓……然後就開始在整個臨安府的中等官員之中開始尋找比對身高、體重類似的人。

  隻不過這個工作剛剛開了個頭，黃相爺那邊的使節團就已經搞定了，並且出發日期也都已經定好了。

  在這種情況下肖恒也隻好暫時將繼續追查的任務交給了張嵐和黑囊虎，自己則整理了行裝挑好了人手一起混入了出使大金的使團中。

  至於肖恒現在的馬車……別誤會，他並沒有搞特殊，而是利用黃相爺的名義捐贈了幾輛馬車過來，這樣肖恒自己作為黃相爺的“親信”和“代理人”也就堂而皇之的坐進了與正負使相同待遇的馬車車廂中。

  而且為了旅途方便，這輛馬車還進行過專門的改裝，內部還隔出了幾個可以睡覺的艙室。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優越的條件，所以當窗外的當北方的大地飄起了雪花的時候，肖恒還能好整以暇的坐在窗邊看著自己的小本本。

  不過比起肖恒去往四川時的速度，這北上的路途可就有些緩慢了。

  整個使節團的人數不多，不算肖恒他們這幫人的話連使者帶護衛隻有二十人。

  如果按照馬車的標準成員設計，主、副使者各自帶些護衛坐一輛車，肖恒、公主殿下以及他們的士兵坐另一輛車，這件事就算解決了。

  主使那邊還好說，也許是因為知道這次北上有些蹊蹺，所以也就乖乖地按照安排來走。可那副使卻不知道鬧了什麽幺蛾子，說死也不願意跟護衛們一輛車，硬生生的把那些護衛趕了下去，讓他們自己乘坐臨時借調來的牛車。

  根據木桶原理，這行進速度並不取決於馬車的速度有多快，而是取決於牛車的速度有多慢。

  不過好在距離開春還有段時間，太急切的趕到北方也容易令金人生疑，所以肖恒倒是也沒出麵。而正使那邊見肖恒都沒意見，那他當然也不會擅自出頭——反正以前幹出使這種事的時候也都是坐牛車，慢就慢唄！

  車隊慢悠悠的一路向北。

  除了最初進入大金境內的時候有大隊的騎士護衛之外，剩下的就隻有路過比較大一些的城鎮時才偶爾有馬隊過來看看情況。

  當然金人也不完全是放任大宋的使節團長驅直入，而是派駐了幾個金人……此時這些人都在主使的馬車上呆著。

  坐在窗邊的肖恒收起小冊子，活動活動有些僵硬的肌肉，目光向窗外望去。

  外麵的大地上鋪滿了一層厚厚的白色，在冬日的陽光中泛著慘白的反光。

  北方果然與臨安不同。

  入冬之後臨安那邊也下了幾場薄雪，不過很快就在太陽的照射下融化掉了。而同樣是雪，北方的更厚一些，落在地上也更難融化。

  這次北行最初一段路跟肖恒去四川的時候差不多，也是從繁華慢慢的變得冷清，平整的道路也漸漸變得坑坑窪窪起來。

  不過在大宋境內的時候，這樣的變化是有連貫性的，而且到了某個程度之後就不會再下跌了。

  而當車隊進入了大金境內之後，馬車周圍的文明程度呈斷崖式的下跌。

  在大宋境內的時候即便再怎麽荒涼的地方也能看到炊煙，也能看到農田……雖然偶然才能看到幾個人影，但卻處處都有生活的痕跡。

  可到了大金境內之後，人類生活的跡象漸漸消失了，有些地方雖然明明是很好耕種的平原，但看起來卻荒草叢生野蠻橫行——在路邊偶爾看到野鹿、麂子什麽的倒還好說，看到狐狸野狼什麽的也能解釋，可問題是肖恒有一次居然見到了一隻斑斕猛虎！！

  好在那隻老虎也隻是往車隊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就消失在了小樹林中……可要知道老虎這種東西別說在現代，就算在大宋境內肖恒也是從未見過的！

  這種大型的猛獸可是需要非常巨大的獵場才能養活的！而人類不僅與這種大貓的食譜類似，甚至大貓本身就在人類的食譜上！

  所以如果老虎的獵場與人類生活圈交疊，那麽老虎很容易麵臨食物不足的問題……再加上人類本身所帶來的威脅，所以正常情況下老虎會退到遠離人煙的深山之中才對！

  在這片廣袤的平原之中，適合老虎棲息的林地十分有限，放眼望去，即便是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肖恒也能依稀地辨認出一些水利設施……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肖恒都看到了老虎，這說明了什麽呢？

  很簡單，這說明這附近本身就是人煙稀薄。而人煙稀薄背後的故事……令人細思極恐啊。

  “唉……”肖恒深深的歎了口氣。

  “公子為何歎氣？”一身男裝蒙著麵的公主殿下輕聲問道。

  “沒什麽，隻是覺得這麽多的良田都荒廢了，有點可惜。”

  “……”公主殿下聞言低下了頭，轉而望著窗外怔怔出神。

  肖恒則沒考慮那麽多，他隻是偶然有些感歎罷了，比起公主殿下這種從小住在北方，然後一路難逃看遍了世間慘況的經曆，肖恒也隻能感歎……沒有親身經曆過的事情雖然感情波動是會有，但又怎會有親身經曆過的人那種切膚之痛呢？

  雖然公主殿下並沒有說什麽，但相處了這麽長時間肖恒也大概了解了她的性子……能顯出這種表情已經說明她的心情已經很差了。

  看著自己一句話就勾起了公主殿下的哀思，肖恒不由得想找個話題引開她的注意力。

  “我說……那把弓練得如何了？我看你們兩個好像總是去玩的樣子。”肖恒沒話找話道。

  “很不錯，比老工匠花幾年時間精製的弓都好……就是這嗯，彈道有些平直了，倒不像是弓更像是弩。”公主殿下自然發現了肖恒的目的，不過她也知道肖恒是好意，所以也就跟著他的話題回了幾句。

  “你覺得弩厲害還是弓箭厲害？”肖恒繼續沒話找話。

  “如果說殺傷力的話，當然是弩。”公主殿下答道，“隻是弩的射速太慢了，而且結構複雜製造困難，不過如果數量足夠的話還是很不錯的，畢竟不需要太多的訓練，隨便找個莊稼漢都能使得像模像樣的。”

  說到這裏，公主殿下認真的看著肖恒道：“比起弓弩，還是公子的火槍更厲害些，不僅能夠大量製造，使用起來也簡單，訓練更簡單……如果能大規模裝備的話，那真正的天兵天將也不過如此了。”

  聞言肖恒一聲苦笑：“這麽說倒是沒錯，我原本也是這麽想的……可是荷蘭人帶來的火槍你也看到了，雖然比我們使用的火槍差一些，但至少這方向上是走對了路子的。”

  公主殿下點點頭。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蒙元那邊……如果他們也能大規模的裝備火槍，那可就難辦了。”

  “……”

  說到這裏，兩人同時沉默了起來。

  肖恒他們的馬車有兩輛，肖恒他們這輛之中除了他和公主殿下之外，還有神槍手張大牛以及班長老張。除了他們之外其他地方則堆滿了貨物。

  這些貨物中有些是要給完顏琴的禮物，而另外更多的東西則是各種槍械、彈藥以及剛剛趕工衝壓胸甲……當然保命利器**沙也在其中。

  肖恒他們之前配發的鎧甲基本上都是以衝壓的鱗甲為主，這種鎧甲性能不錯，能夠大規模的生產，尤其是對弓箭的防禦性能非常好。

  不過鱗甲雖好，但是遇到火槍的時候由於其剛性不足的緣故，即便擋住了子彈也容易挫傷甚至骨折……而若是被擊穿了，已經變形了的鉛彈在人類柔軟的體內會造成非常巨大的傷害，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手段基本上中一槍就可以判死刑了。

  所以肖恒才加緊趕工出了一批胸甲來。

  厚重的胸甲原本就是在火槍的威脅下誕生的，穿著這東西至少能夠保證軀幹上的重要部位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

  當然並不是所有武器都儲存在肖恒他們這輛車上，後麵那輛車裝著一個完整的火器班，這個班裏的士兵都是優中選優的精兵，武器上也都換裝了轉輪步槍，如果在裝備上胸甲和配套的磷甲的話，那可真叫武裝到牙齒了。

  肖恒他們所在的這兩輛馬車基本不僅人員布置合理，就連各種座位、臥位的分配都非常合理——這些馬車在設計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長途跋涉的舒適性，所以隻要按照手冊來使用的話，那麽即便是長途旅行也不會令人太過疲憊。

  也正因為如此，盡管肖恒他們也是在長時間趕路沒時間下車，但所有人都並不覺得有多疲憊……可是另外兩位使者那裏就不是這樣了。

  主使那邊還好些，雖然用的不熟練但至少每個人都有座位，可副使那邊卻出現了一些問題……

  這四輪馬車本身就是為了大量人員長時間行軍而準備的，整體結構更像是開拓時代的硬頂貨運馬車，裏麵雖然有些鋪位供人休息……但若說這些鋪位有多舒服那肯定說不上。

  躺在鋪位上的副使越躺越不舒服，越躺越覺得冷。

  對了，就是冷。

  著巨大的貨運馬車內部空間可是很大的，如果裝滿了人的時候還感覺不出來，隻靠大家的呼吸馬車內就能維持足夠的溫度了。

  而副使一口氣將所有護衛都趕了出去，那麽這馬車內的溫度可就……

  在這寒冷的北方，室內的溫度隻要降下去了就不會再升起來，而且越是不動就越覺得冷，冰冷的感覺從腳尖順著腿就往上爬，很快全身就像被扔進了冰窖之中再沒半點溫度……而身上穿著厚裘皮厚棉衣都不存在一樣根本就頂不住這樣的低溫。

  “停車！停車停車！！”

  “吱嘎……”

  車夫拉動了手刹，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

  既然有一輛車停了，那麽其他的車也自然要停下來……然後就見副使從馬車裏跳出來，大聲吼道：“來人，給我弄個火盆進來！凍死我了！”

  火盆！？

  這荒郊野嶺的上哪給你找火盆去？

  肖恒隻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會了，而外麵鬧騰了半天車隊這才緩緩啟動……也不知道那副使的火盆解決沒有。

  不過車隊前進一段時間之後又停了，肖恒原本也沒在意，可不多時就聽自己的車門被敲響了，然後有人從外麵粗暴地拉開，外麵的冷風頓時就灌了進來。

  公主殿下下意識的摸到了寶劍上，可肖恒卻給了她個眼神示意她別出麵。

  “謔！車裏停暖啊？”拉開車門的人酸道，“聽說你們車上有些貨物？把貨卸下來裝牛車上，給哥幾個騰個地方！”

  肖恒聞言和善地笑了笑，然後道：“滾。”

  那人見肖恒笑了，還以為事情辦成了呢，可聽到肖恒那句話之後立即眉頭一皺：“我說兄弟，別給臉不要臉啊？你們在這享福來了，可我的兄弟們可都還凍著呢！”

  肖恒聞言依然和善的笑著：“關我屁事！”

  “你……”

  沒等那人再說什麽，肖恒繼續微笑道：“關門嘍，注意手哦。”

  “砰！”

  “啊！！”

  肖恒話音未落就猛的關上了車門，那人沒反應過來頓時被夾得嗷嗷叫。

  “嘖，就這素質也敢叫禁軍。”旁邊看到這一切的張大牛不屑道。

  “嗬，拙劣的試探。”肖恒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