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南宋富足繁華，可究竟富足到什麽程度呢？

  唐代詩僧貫休曾經寫到：“刻成箏柱雁相挨。”——這是在誇讚這把箏的貴重與精巧，甚至專門寫成詩句來讚美它……然而在南宋，即便是街頭賣唱之人都有這樣一把箏。

  又如明代名臣王鏊在《震澤長語摘抄》中曾經提到，宋代的器物傳到今天（明朝）都極為精巧，而當今的器物卻非常粗糙。這不是因為人們的喜好不一樣了，而是因為我們太窮了。

  根據後世西方經濟學家的估算，南宋的GDP占當時世界GDP的60%……當然西方經濟學家嘴炮一向不靠譜，但除去吹噓的水分再減去一半，南宋一朝的GDP占世界比例25%總該有了。

  這是什麽概念呢？2018年中國GDP占全球比重約為16%，美國為24%。

  富有的概念是相對的，而相較於美國人的生活和其他國家的對比，再想想南宋人民的生活相較於其他國家的對比就很容易得出，其實占比25%應該是低估了的。

  當荷蘭人們站在南宋的街頭時，南宋的富有潤物細無聲地震撼著這群沒見過世麵的外國人。

  南宋的富有，在湖山晴雨，在市井坊巷，在於一個個行人，也在一家家商鋪。

  街道兩旁的商鋪之中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商品，在歐洲難得一見的上好絲綢就這麽扔在櫃台上任人挑選。在歐洲被貴族們爭相追逐的上等瓷器，在這裏卻隻是街邊賣大碗茶的工具。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人們穿著色彩鮮豔的衣裳，有穿棉布的，也有穿綾羅綢的……

  “快看那個人……他穿的是什麽？”莉婭指著一個身著錦繡的年輕公子問道。

  “那叫織錦，是一種織品。”關鱗跟西蒙說，而西蒙又把這句話翻譯給了莉婭聽。

  “雞緊？”莉婭笨拙的翹著舌頭學道。

  “織錦。”關鱗重複了一遍。

  “激錦……”

  “……”

  那位公子雖然行得不快，但畢竟還是在前行著，莉婭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穿著華麗的貴公子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街角卻仍然不願收回目光……

  “關船長，既然莉婭小姐如此喜歡，前邊就有一家布行與公子關係不錯，不如過去看看如何？”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普通衛兵的衣服，長著一副大眾臉的士兵忽然開口建議道。

  “也好……”關鱗點頭道。

  眾人就在那大眾臉的帶領下來到了一處布行。

  “這家布行與我家公子有些淵源，裏麵有不少專供這裏出售的好東西……你們自己看看吧，也開開眼界。”關鱗指著櫃台說道。

  一群荷蘭人仿佛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左看看右摸摸，尤其是在看到異常華麗的織錦時頓時走不動道了……普通的絹在歐洲都是隻有貴族才用得起的搶手貨，然而在南宋他們終於見到了目前世界上最華貴的麵料，頓時覺得自己以前所追求的東西簡直遜爆了。

  “太美了……”莉婭小姐望著櫃台上的織錦眼中滿是豔羨，隻可惜她隻敢看不敢動。

  關鱗望著周圍那些琳琅滿目的布料其實也有些花眼，其實他也常年居於海外，對於臨安府內的花樣也不是很了解。此時突然進了布行卻突然發現這裏的織錦簡直精致到了極點。

  “這布料……多少錢一尺？”關鱗叫來小二低聲問道。

  看著這位黑臉糙漢，小二倒也沒嫌棄，笑著答道：“這‘花開富貴’二十貫一尺，您最多隻能買九尺。”

  “哦？我可是真金白銀……你這開門做生意還有不賣一說？”關鱗有趣地問道。

  “嘿，這您就不知道了不是！這織錦織造困難貨量極小，都讓您買去了別人可怎麽辦？所以對不住了，隻能賣您九尺。”小二笑道。

  “這九尺又有什麽講究？”關鱗繼續問道。

  “這九尺夠您做件長衫了，剩下的布頭還能做點荷包之類的小玩意。”小二不厭其煩的答道。

  就在關鱗與小二攀談的同時，分散在店內的荷蘭人又重新聚到了一起，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亢奮和失望。

  亢奮的是這裏簡直遍地黃金！

  不說別的，就是這織錦若是弄走一匹，在歐洲定能賣出天價來！

  然而失落的是……他們沒錢。

  就在他們一副愁眉苦臉的時候，剛剛建議下車的那一位穿著軍裝的大眾臉湊了過來，對著翻譯西蒙說道：“你們是不是想買東西？”

  “是……”西蒙疑惑的看著那個大眾臉。

  “公子說了，我們不是強盜，不會搶劫你們的個人財物……而這兩天屬於你們的個人財物已經清點完畢了，你們可以選擇要回去或者折合成現銀。”

  那大眾臉笑眯眯地答道。

  肖恒心裏打著主意想要挖走那兩個船長，所以這還錢的舉動也不過是在刷聲望刷好感度而已。

  “這……我有多少錢？”西蒙憑借著語言優勢率先問道。

  “我看看。”那大眾臉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本本，“西蒙……你名下有20兩銀子。”

  “20兩？能買多少這種布料？”那翻譯指著織錦說道。

  “呃……一尺。”大眾臉答道。

  南宋的一尺有31.68厘米，買這麽點布料回去估計也就隻能做個領帶或者褲衩什麽的了。

  “一尺……”西蒙傻眼了，“這也太貴了！”

  “這還是看在我家公子麵子上，否則憑你們根本買不到。即便在我們大宋，織錦也是稀缺貨物。”大眾臉解釋道。

  “唉……”西蒙長歎一聲，回過頭去將大眾臉的話給其他人翻譯了一下。

  “我呢？我名下有多少錢！？”莉婭小姐第一個問道。

  “讓我看看……”大眾臉翻開小本本，在莉婭小姐一臉期待的目光中公布了數字：“黃金首飾折價120兩，其他的寶石合計估價600兩……當然這隻是估價，如果您不需要的話可以申請要回去。”

  莉婭的首飾之中以黃金和寶石為主，不過絕大多數寶石都不是很值錢，唯獨一塊克什米爾藍寶品相非常好，讓肖恒有些眼饞，所以才給了如此高的估價。

  “我要這個！”莉婭拽著一卷藍白黑金四色相間的鬆鶴雲紋圖案的織錦一臉堅定的說。

  “小二，這匹織錦怎麽賣？”大眾臉麵色不動的問道。

  “這位客官，咱們不論匹賣，您最多……”那小二話說道一半，忽然見那大眾臉拿出來個什麽東西晃了晃，那小二愣了愣，隨即喜笑顏開道：“40尺，一尺20貫，誠惠800貫。”

  大眾臉給小二看的，是一個秦府的腰牌，上麵有個大寫的“秦”字。

  這店鋪的主人原本隻是個非常小的布商，基本上就是在大布商們的夾縫裏生存的。在肖恒與沈鈞沈相爺的小舅子李堰相鬥的時候，這家老板站隊迅速，在肖恒得勝後就獲得了織錦銷售的特許。

  店鋪裏的織錦雖然不多但種類卻非常全，而限量銷售的策略也帶著店裏的其他布料多賣了許多，可以說是整個店鋪都是仰仗秦府鼻息而活的。

  此時那小二見到秦府的腰牌，自然知道眼前這位定然是個大人物……而秦府肯定不會缺織錦的，今日這買賣其中肯定還有別的什麽講究。

  然而秦府為什麽如此大費周章自然與那店小二無關，可他卻知道給秦府辦事一定大有好處……這也是為什麽那小二喜笑顏開的原因。

  不過當他報出價格之後，那西蒙就開始嘬牙花子了……800兩！

  按照他自己被搜走的那24枚荷蘭盾銀幣算作南宋的20兩的話，這800兩就相當於964枚荷蘭盾銀幣！！這可是一筆天價！

  在西蒙的老家，1盾能買43條白麵包或是11升葡萄酒！12盾就能買一頭健壯的驢子！

  而眼前這麽小小的一卷織錦居然就要賣到近千盾！掏光一個小領主的現金都未必買得起這麽一卷絲綢製品！

  想到這裏，西蒙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

  等他看到關鱗扯了9尺織錦，花了180兩白銀——差不多相當於200多荷蘭盾的時候，他的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太奢侈了！

  太**了！

  太紙迷金醉了！

  原來南宋有錢人就是這麽生活的啊！那是在穿衣服嗎？那是把20頭驢子穿在身上了！！

  等西蒙懷著複雜的心情將他所聽到的東西說給同伴聽的時候，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沉默了起來，就連拽著那卷織錦走不動道的莉婭小姐都突然覺得鬆鶴雲紋的織錦似乎也沒那麽大的吸引力了。

  大眾臉看著莉婭小姐戀戀不舍的目光，就對著小二開口道：“這位小姐想買一整匹，能不能便宜點？”

  一邊說著，大眾臉一邊給那小二遞眼色。

  “當然……可以吧？”店小二也有點猶豫，這打折他可做不了主。

  大眾臉見狀背對著荷蘭人又拿出那個秦府的腰牌晃了晃，對著他用力地擠了擠眉毛，然後這才加重了語氣說道：“我家公子非常看重這幾位客人，如果您給個滿意的折扣的話，我家公子定有酬謝。”

  “那……好吧。”店小二見那大眾臉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上了，就咬咬牙伸出兩根手指，“那就七ba……”

  店小二口中的“百”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大眾臉打斷道：“七折？很好！！”

  “啥！？”店小二傻了，他本來想說780兩的，結果讓大眾臉一口價的七折給嚇傻了……七折這可就是560兩！一下子去了200多兩！

  這回大眾臉也沒管那小二了，而是大聲地將新的價格報給了荷蘭人。

  若是800兩的話，他們的確買不起。可若是560兩……這個價格可就太令人心動了。

  俗話說貧窮使人冷靜，打折令人瘋狂……麵對這個非常有誘惑力的價格，荷蘭人湊在一起商量了半天，終於一咬牙一跺腳……買了！

  而當大眾臉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也總算是鬆了口氣——那枚克什米爾藍寶石，總算是“公平自願”地搞到手了。

  後世上好的克什米爾藍寶石，一克拉輕鬆超過10萬美金，雖然在這個時代認識它價值的人還比較少，不過最起碼在貴重程度已經是肖恒所能接觸到的最好的了，所以雖然名義上這枚寶石會還給荷蘭人，但實際上肖恒早就把它扣下來並且都已經送到珠寶匠手中打造戒指了！

  至於如何哄騙荷蘭人的任務，自然就交給了新組建的內務部負責人張嵐。

  這位被秦薦推舉而來的情報官很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等荷蘭人珍而重之的捧著那一匹織錦從布行中出來的時候，大眾臉的張嵐回頭低聲對那小二說：“別愁眉苦臉的了，回頭我讓人給你們家漲兩成配額。”

  “兩成！？”小二驚喜道。

  “嗯。”張嵐點頭離開。

  而那店小二則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地去通風報信了。

  等大眾臉的張嵐看著那些荷蘭人小心翼翼地將那卷織錦抬在胸口，生怕它掉了或者起皺的時候，不由得有些想笑——

  ——被他們如此珍重的“寶物”是一匹早就可以自動化生產的東西。提花織機隻要掛上水車一天就能織出三、四匹來，雖然對於其他人來說這織錦依然算是貴重無比，但對於秦家來說……無非就是提花織機幾個小時的產能罷了！

  從布行出來之後內務部部長張嵐又帶著眾人去了一趟韓子青經營的那家成衣店——當然這也是肖恒的吩咐。

  進去轉了一圈之後，男人們多多少少都買了一些精美的皮具，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形狀各異的皮帶頭簡直每個都想搬回家。

  都轉悠了一圈荷蘭人兜裏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之後，眾人終於在張嵐無聲的引導下回到了悅來客棧。

  接下來一段時間關鱗也要住在這裏。

  高價挖來的服務員熱情地將人引到了房間裏，然後挨個教他們如何使用水龍頭、如何使用衝水便池等等設施，並且當場發放了免費的毛巾、浴巾、浴袍、牙刷、肥皂等等小零碎，每一樣都讓荷蘭人們感歎不已。

  等他們在房間內的浴室洗上熱水澡的那一刻起，他們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這次被俘的經曆真的是太棒了！而不能享受這一切的那位暴躁上尉以及因信仰問題而不能隨便出來的主教大人可真是太可惜了！

  大宋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