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前，蒲家的船隊正以正常的行駛速度向前行駛著。

  船隊中除了四艘作為護航的槳帆船外，還有大量的各種各樣的小船……其實這些小船都是戰船，而這也是這個時代近海艦隊的特點。

  大型艦艇除了特別的戰船之外，其他的隻能作為運輸船或者運兵船來使用，真正打仗還是要靠那些小船。

  在火炮尚未被搬上艦艇的風帆戰艦時代，海戰中最常使用的也是最有效的就是火船——利用船頭帶鐵釘的小艇衝撞大船，讓鐵釘牢牢地衝入對方船身，然後再把裝滿了燃料的小船點燃。

  這樣，小船上的燃料很快就會把大船給引燃，畢竟這個年代的戰船基本上都是木質的，雖然長期遭受海浪侵襲不是很容易燃燒起來，但在直接釘在船體上的火船來說，潮濕的木質結構很快就會被烤幹，然後被點燃。

  當然火船雖然犀利，但海戰之中最大的收獲往往不是貨物而是對方的船隻……所以火船基本上隻出現於大的勢力之間的戰爭。

  而相對火攻，海麵上更常見的還是跳幫戰——也就是兩艘船貼一起，然後上麵的船員開始麵對麵的廝殺。什麽時候一方的船員死光了或者投降了，這場戰鬥才算是結束。

  在這種戰爭條件下，槳帆船簡直就是犯規的存在！

  首先槳帆船足夠高大，進攻同樣級別的海船時並不需要仰攻。

  其次槳帆船不僅有著類似人力小艇的靈活性，順風時的速度也要比人力小艇快，而且其結構設計利於衝撞，船上配備的水手常年劃槳身強力壯，一旦進入跳幫戰很容易憑借常年鍛煉出來的體力占據上風。

  最後由於槳帆船無法遠洋的關係，船艙內也不必配備住宿和廚房之類的附屬建築，所以可以在內部塞入更多的水手，這樣在跳幫的時候就能獲得極大的數量優勢。

  蒲家之所以能稱霸南海，近乎於壟斷了所有海上的對華貿易靠的就是無往不利的槳帆船！

  此時，蒲財遠正站在一艘普通的福船上望著遠方——此時已經能看到天邊那滾滾的濃煙了，距離戰場已經很近了。

  “報！前方發現一小船！說是五少爺他們的人……”一個水手單膝跪地。

  “哦？難道是帶了好消息？把他帶上來。”蒲財遠笑道。

  不一會，前方的艦船之間就有一艘小船劃了過來，然後幾名大漢夾著一個人爬了上來。

  “見過二當家。”那被夾著上來的人見到蒲財遠就趕緊單膝跪地。

  “起來說話……是小五讓你來的？前麵的情況怎麽樣了？”蒲財遠問道。

  “回二當家的，是五少爺讓我來的。前方還沒有打下來……”

  “難道是紅毛人反撲很凶？還是他們來了什麽幫手？”蒲財遠奇道。

  “不，是一艘奇怪的大海船……它突然出現在港外，好在我們已經把紅毛人的船都拿下了，但那艘大海船讓五少爺不敢抽調人手，此時正在岸上跟堡子裏的紅毛人僵持。”

  “哦？一艘奇怪的大海船？”蒲財遠沉吟了一下，回頭命令道：“告訴前麵，讓他們去把那艘海船拿下來……我倒要看看是誰在礙事！”

  “是！”

  隨著蒲財遠的命令，整個船隊都進入戰鬥狀態，向著海閻王號撲了上去……

  對他們來說，那不過是區區一艘大一些的海船而已！若是在遠海那還罷了，在近海地區這種大船就是皮薄餡大的包子！別說是槳帆船了，就算隻靠人力小艇也能很輕鬆地拿下。

  此時的他們並沒有想到海閻王號並非普通海船。

  前方的槳帆戰船仿佛蜈蚣一樣伸出了一排排的長槳，在戰鼓聲中漸漸變得整齊劃一，速度也慢慢變快，很快就與蒲財遠所在的運輸船拉開了距離。

  不過隨著船隊的前進，蒲財遠很快也看到了那艘漂亮得不像話的大海船——奇特的高帆和修長的腰線完全不同於常見的船隻。

  不過再怎麽奇怪不也就是一條船嘛！船就像海中的魚，一網下去總會碰到奇奇怪怪不認識的魚……但無論什麽魚，注定逃不過被網的命運。

  至少，在海閻王號開火之前，蒲財遠是如此認為的。

  ……

  遠方，海閻王號麵對凶猛撲來的四艘槳帆戰船，從容不迫的提起了速度，然後在海麵上輕巧的畫了個弧線，將自己的右弦對準了槳帆船的方向。

  “裝填火藥——裝填霰彈桶——打開炮門——”

  在炮長聲嘶力竭的吼聲中，肖恒的學生們、上層甲板的船員們、廚房裏的炊事兵們以及原本炮位上的炮兵，一個個的全部按照火炮操典或是熟練、或是生疏的完成填裝程序。

  隨後，十幾門黑洞洞的炮口伸出了炮門，指向了遠方越來越近的那艘槳帆戰船……

  “瞄準！！”

  “放！”

  在做好了大概瞄準之後，所有人都合上了電門，然而火炮並沒有立即開火——此時正在高速旋轉的水平陀螺儀正在慢慢的回正，這也意味著船體正在慢慢的回到水平……

  當船體回到水平位置的刹那，一個電信號從水平陀螺儀處傳出，經過放大瞬間點燃了所有火炮！！

  “轟轟轟——”

  一時間硝煙彌漫。

  被點燃的造粒火藥釋放出巨大的能量，將霰彈桶猛地推了出去……隨後彈筒本身在阻力的作用下越來越慢，但其中那些拳頭大小的圓柱形霰彈則越飛越快，隨後一頭紮入槳帆船的船殼內！

  霎時間木屑與斷肢齊飛！

  槳帆船本身防護性就比較差，而那些豎在劃槳船員麵前的擋板也隻能擋一擋沒什麽威力的流矢，麵對這些喪心病狂的熱軋鋼筋段，那簡直跟一層薄薄的宣紙沒什麽區別！根本無法提供有效的防護！

  是的，這些霰彈並非專門生產出來的球形鋼彈，而是利用熱軋的鋼筋直接趁熱切斷的……畢竟熱軋鋼筋的生產線是現成的，隻要加入一個剪鋼筋的環節就能大量生產霰彈了，這可比一個個造粒要快得多，成本也更低。

  但是這些形狀不那麽規則的鋼筋段打到人身上的時候，這效果甚至比圓形的霰彈更加喪心病狂……畢竟這些鋼筋段會無序翻滾！

  現代槍彈往往會故意製造易碎、易變形的彈頭以增加彈頭在人體內的翻滾……而肖恒他們使用的這些鋼筋霰彈則算是無心插柳了。

  在不足20米的距離上挨上了這麽一排霰彈炮，那艘槳帆戰船這一側的水手基本上一回合就全滅了！而隨著劃槳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另一側還未停下來船槳則讓槳帆戰船原地轉起圈來……

  ……當海閻王號重新完成填裝之後，那艘槳帆戰船則剛剛好完成了掉頭。

  海閻王號的炮長可管不了對方是不是被打了左臉又送上了右臉，船長的命令是全力攻擊，那他的使命也就是保證貫徹這份命令。

  “瞄準——開炮！！”

  “轟轟轟——”

  又一陣滾滾硝煙升起，而隨著爆炸的火光，死神再次降臨了……

  槳帆戰船另一側的水手還未來得及跳海，就在新的一輪霰彈的攻擊下化作了一片殘肢斷臂。

  不過是短短兩輪射擊，槳帆戰船上的水手至少已經死亡三分之一！而失去戰鬥力的更多！

  兩輪炮擊之後，海閻王號的速度越來越快，漸漸的將以速度著稱的槳帆戰船甩在了身後，向著遠方航去……而它身後所留下的，則是一片屍山血海。

  而另外三艘槳帆戰船似乎也被嚇到了，並沒有向著海閻王號的方向追上去……當然他們想追也追不上。

  海閻王號上裝備的兩台四缸四衝程煤氣機能提供超過180馬力的磅礴動力，而槳帆船上負責劃槳的水手就算按一人半馬力計算，也不過是區區40馬力而已，與海閻王號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這是什麽怪物啊！”蒲財遠目瞪口呆望著海閻王號的背影……然後更讓他亡魂皆冒的是，那艘船居然遠遠的畫了個圈又回來了！！

  “準備迎戰！放出所有小船！！”

  隨著蒲財遠的命令，整個船隊都進入了最強戰鬥狀態，而一艘艘堆滿了燃料的火船也開始前出……

  然而海閻王號根本就沒有與它們糾纏的意思，憑借著速度優勢，它隻是遠遠的在海麵上畫了個半圓，然後隨著陣陣火炮的轟鳴聲，數十枚實心鐵球就從海閻王號上飛了出去來，在一艘槳帆船左右濺起大片的水花。

  “跨射！調整參數再來一輪！”

  關鱗放下望遠鏡，興奮的對著旁邊的傳令兵道。

  “是，跨射！調整參數……”

  隨著傳令兵的吼聲，下方的火炮甲板很快完成了填裝和瞄準……

  “轟轟轟轟——”

  “嘩啦！！”

  這一次，足有四五枚鐵球砸在了槳帆船上，將槳帆船那薄薄的木質結構打出無數大洞，有個倒黴的水手被鐵球擦了一下，結果小半個身子都被扯沒了！鮮血仿佛一幅後現代派的抽象畫一樣，呈放射形塗抹在了甲板上。

  “鬼啊！！”

  “那艘船一定有鬼！”

  “……”

  船員們慌了。

  跑海的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迷信，而在麵對人力不可抗或是無法解釋的事情時，水手們很容易就會把問題歸結給鬼神。

  “閉嘴！都給老子閉嘴！！那就是一艘……”

  “轟轟轟……”

  又一輪的鐵球襲來，那名鎮壓暴亂的小頭頭話都沒說完，就被一顆滾燙的鐵球攔腰砸斷，隻剩半截身子匍匐在地上，很快失去了生機。

  這下子，整艘船上的水手都崩潰了，紛紛跳入海中再也不敢站在船上。

  而遠方的海閻王號在幾輪炮擊之後，優哉遊哉的畫了個弧線又開始拉開距離，任憑那些人力小艇和火船如何追趕，海閻王號的背影都是越來越遠……

  當拉開了足夠距離之後，海閻王號再次調轉船頭靠近過來。

  打也打不到，夠也夠不著，對方的火力又犀利得驚人，基本上幾輪炮擊就能癱瘓掉一艘槳帆船……在麵對如此被動的戰鬥，蒲家的船隊終於崩潰了，大船小船四散而逃。

  而在遠方的岸邊，那些圍攻紅毛人的蒲家水手也不得不撤到了船上，遠遠的繞開了大殺特殺的海閻王號，向著內陸的方向奪命狂奔。

  天色漸漸黑了，海閻王號緩緩地停了下來。

  煤氣發生器漸漸熄火，煤氣發動機也慢慢的停止了工作。

  整艘船就像一頭施虐完的洪荒猛獸，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遠方，目睹了這一場曠世海戰的紅毛人在岸邊商量了一下，劃起了一艘小艇慢慢的向海閻王號的方向靠了過來。

  而關鱗則帶著一幫學生，在艉樓接見了這位來自紅毛人的使者。

  “尊敬而又強大的船長閣下，您和您的船員就像史詩中的英雄，感謝上帝派你們來……”

  那位紅毛人的使者上來就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堆，而且雖然口音怪了點，但這漢語居然意外的很不錯？？

  “閉嘴！我不信你們的神，我也不是你們的神派來救你們的！”關鱗抽出腰刀一臉獰笑著將刀架在了那紅毛人使者的脖子上。

  關鱗身後的學生們抻著脖子看著這一幕，還有幾個不自覺的去學關鱗臉上那凶殘的表情。

  “現在，我問，你答。多說一個字你就人頭落地！”關鱗用刀身輕輕的拍了拍那紅毛人的臉，惡狠狠的問道，“聽明白沒有！？”

  “嗯嗯嗯……”紅毛人雙口緊閉連連點頭。

  “你們有多少人？多少槍！？幹什麽的！？蒲家為什麽要打你們！？”

  “……”

  隨著關鱗的問題，整件事情終於浮上了水麵。

  原來，蒲家與紅毛人為了爭奪一個叫做“淡馬錫”的港口控製權正在開戰，此時戰火已經從淡馬錫一直蔓延到了整個南海。

  而紅毛人背後的這個港口被稱為“熱蘭遮”，是他們距離大陸最近的據點。

  蒲家為了攻擊這個據點已經準備了很久了，這一次特意趁著月黑風高的日子將紅毛人的船堵在了近海……除了那艘衝灘擱淺了的船之外，他們已經沒有能夠出海的大船了。

  “……所以，如果你們接受雇傭的話，我們會付給你們很高的費用，我們有錢……”

  還沒等那紅毛人說完，關鱗就猛地給了他一下狠的，打得紅毛人抱著肚子好像一條蝦米一樣縮在了地上。

  “這裏不叫熱蘭遮，這裏叫台南。”關鱗用刀刃在那紅毛人的臉上輕輕滑動，鋒利的刀鋒將他的胡子刮下來不少。

  “我現在通知你們，必須在天亮之前無條件投降！我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不然就等死吧！”

  說罷，關鱗也沒管那紅毛人繼續叫嚷什麽，而是讓人將他送上了那艘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