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涼的海風夾裹水霧，直往百慕大號船員的臉上拍打。

  百慕大帆比起索具複雜的傳統西式橫帆要簡單許多，不過比起沉重的中式硬帆，其所用到的索具倒是稍顯複雜一些。

  但從另一方麵來講，百慕大帆的鎖具雖然有些多，但真正起到作用的主要就是主帆升降索以及帆腳索。主帆升降索自不必多說，就是用來升降主帆的。而帆腳索則是用來控製主帆方向的。

  其實普通的漕船並不適合使用百慕大帆這種很高的船帆，因為平底船使用這麽高的帆很容易翻船……對此肖恒也對這艘普通的漕船船底裝上了腹鰭，在兩側也裝上了減搖鰭，在最大限度上避免了翻船的可能。

  在運河中的試航時，這艘經過改裝的漕船百慕大號表現出了非常高的試航性和靈活性，除了對港口的水深要求變高了之外其他再沒有任何缺點了。

  經過幾天的河內試航之後，今天關鱗終於帶著這艘百慕大號開向了大海。

  “關船長，請你穿上這個。”一位士兵拿著一件顏色鮮豔的橘黃色坎肩遞給關鱗。

  這東西關鱗之前曾經見過，是肖恒給他們配備的救生設備之一——救生衣。

  這種救生衣外麵用的是厚實的染色麻布，而裏麵則裝著四個充滿了空氣的豬膀胱。

  這樣一件簡單的救生衣能夠提供差不多10公斤左右的浮力。而後世的救生衣標準也不過是成年人7.5千克24小時，兒童則為5千克24小時。

  這裏麵的24小時指的是能夠維持標準浮力的時間，過了這個時間之後救生衣的浮力可能就會降低到標準值以下。

  不過肖恒他們的救生衣就考慮不了24小時存留浮力的能力了，畢竟都是手工製品外加生物製品，比起大規模的工業化生產出來的成品，其質量波動是很大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幾個救生衣都不惜工本做到了最好，經過測試最好的甚至連三天時間都能保持保準浮力以上的水平！當然由於質量實在無法控製的關係，最差的差不多隻能堅持10個小時左右。

  畢竟這裏麵除了手工問題之外還有生物材料的質量問題，不是每隻豬的膀胱都有同樣品質的。

  不過即便是最差的救生衣在關鍵時刻也足夠救人一命了，所以肖恒給他們編寫的操典上就將救生衣規定為甲板人員必須穿著的裝備。

  關鱗知道前麵就是大海了，雖然對於肖恒的要求不以為然，但他也知道這是處於安全考慮，所以也沒表現出抵製情緒，順手接過來就給穿在了身上。

  “拉緊帆腳索，我們馬上就能見到海了！接下來我們要北上去長江入海口看看！”關鱗大聲喊道。

  “是……”

  經過了幾天的配合，這幾個人已經基本弄清楚應該怎麽操縱這個大家夥了，隨著大海越來越近，海風也漸漸變大了起來，原本幹癟的白帆一下子就兜滿了風。

  臨海地區的風不像大洋深處，這裏由於陸地和海洋冷熱空氣對流的關係，大陸架附近的風向極為多變……而這也是為什麽中式硬帆在這裏大行其道的原因——隻有這種硬帆才能時刻調整朝向，更好的利用方向多變的風力。

  而隻有乘著季風而行的遠洋貨輪才需要完全兜住從身後吹來的風，所以遠洋貨輪多使用橫帆。

  而百慕大帆的靈活性雖然未必比中式硬帆強，但它本身非常輕便，再加上索具和滑輪組以及各種方便小工具的幫助，這讓整個百慕大帆操控起來甚至隻需要一個人即可！

  “拉腳索拉腳索……好停，準備轉向啦！”

  迎麵吹來的鹹腥味讓關鱗精神一震，不自覺的拿出了他的船長身段。好在之前肖恒已經私下裏跟這幾個士兵吩咐過了，要他們盡量聽從這位關鱗關船長的命令，並且好好學習他的航海知識。

  隨著百慕大號的轉向，潔白的風帆漸漸幹癟起來……不過隨著帆腳索的不斷調整，很快白帆又兜滿了風，沿著海岸線向北方駛去。

  “這帆可真不錯。”關鱗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但現在真正的在海風中揚帆起航，也就算是真刀真槍的驗證了百慕大帆的優越性。

  “而且這速度……似乎太快了些。”關鱗眯著眼睛望著遠方飛速後退的堤岸，心中默算了一下速度不由得吃了一驚。

  這個年代由於多使用沉重實木的關係，所以帆船本身是很笨重的。在加上帆形沒後世那麽合理，所以一般小型帆船的速度都在3到5節左右，尤其是百慕大號這樣的普通漕船，在河裏能有個一兩節的速度都算快的了！有逆流的地方甚至需要纖夫拖行！

  所謂纖夫就是拽著繩子拖著船前進的人……那拖起來可真叫一步一個腳印，別提速度了，能過這段水流湍急的地方就算不錯了。

  而眼下這艘普普通通的漕船，不過是換了個風帆，居然就能達到5、6節的航速，這可真的不得了……

  按照現代習慣計算，一節的時速差不多相當於1.85公裏每小時，5、6節差不多就是每小時10公裏了，這個速度雖然遠不及馬快，但對於船來說這個速度已經非常不錯了。

  後期的飛剪船，平均航速也不過是每小時12到14節！換算成公裏數也不過是20多公裏每小時……而在這個速度下橫越大西洋隻需13天！對於帆船來說這已經差不多是飛起來的速度了。

  百慕大號就像一隻輕巧的海燕一路北上，天黑的時候找了個岸邊隨便停靠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又出發了，直到午時他們就已經來到了長江入海口。

  從錢塘江出海口到長江出海口差不多有200公裏，而他們的總航時不過20多個小時！

  與相對平靜的錢塘江入口不同，這長江的入海口可就繁華得多了……

  ……由於南宋朝廷不禁海的關係，海上貿易是非常發達的。這在錢塘江出海口還看不太出來，畢竟由於錢塘江大潮的關係很少有大船在這條河上航行……不過來到長江入海口的時候這裏的水道一下子就變得繁忙了起來！

  這裏有從北方歸來的海船，也有載滿了絲綢瓷器從這裏出發的海船……

  忽然，遠方出現一艘2000料的大型海船在幾位士兵之中引起了一陣驚呼。

  關鱗隻是淡淡的望著遠方的船，對於它的體積並無任何驚訝——畢竟他最多的時候引領過5、6艘這樣的巨艦！他更關心的是這艘大船是誰家的。

  不過由於離得太遠的關係，關鱗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那艘船的船頭上似乎有個旗幟正在飄揚，可任憑他再怎麽努力也看不清旗幟上的字寫的什麽。

  正當關鱗準備放棄的時候，他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讚歎：

  “啊，天啊，看看那艘船！它實在是太大了……”

  “隊長，給我看看嘛！你平時總拿著望遠鏡，我們都沒看過……”

  “不行！公子說了，這是貴重物品，決不能讓敵人繳獲的東西！若是你給我弄丟了弄壞了，受罰的可是我！”

  被稱為隊長的那個士兵嚴詞拒絕道。

  “要不這樣，您拿著我就看一眼，我就想看看那船上都有什麽人……”

  之前那個士兵央求道。

  隊長猶豫了一會，終於鬆口道：“好吧好吧，就一會……拿，我舉著你看。”

  “太好了！謝謝隊長！”

  那士兵湊過去，美滋滋的對著望遠鏡看了起來。

  關鱗聽他們說話，仿佛在說那個精巧的黃銅管子能看到遠方的事物一樣……可這怎麽可能！？

  不過關鱗雖然有些不敢相信，但眼前事實就這麽擺著，難不成是這兩位正在演戲糊弄他不成？

  想要驗證很簡單，開口問就是了！

  所以關鱗緩緩開口道：“那個……孔隊長，這是何物啊？”

  孔隊長推開那士兵並且瞪了他一眼，看著關鱗有些為難到：“那個……按理說您這個級別應該也能配備望遠鏡才是，也許是肖公子忘了吧？要不這次回去之後您問問肖公子？”

  “……”關鱗默然無語。

  他很清楚自己是怎麽回事，他也清楚肖恒也清楚他是怎麽回事。

  說白了他就是關家派到肖恒身邊的眼線，雖然一定程度上能幫到肖恒，但與此同時他所效力的也依然是關家。

  那麽換位思考的話，如果關鱗站在肖恒的位置上，他是絕對不會把什麽秘密放到自己麵前的……

  可這所謂的“望遠鏡”已經出現在自己麵前了！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肖恒疏忽了嗎？

  帶著這樣的疑惑，關鱗試探著問道：“我不要你的，你就這麽舉著，我隻是想看看那艘船的旗幟而已……”

  關鱗對於這個請求並沒有抱著希望，可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孔隊長居然就這麽答應了！

  “……好吧。”孔隊長雙手舉起望遠鏡，抬到了關鱗的麵前。

  “……”關鱗微微楞了一下，因為他沒想到居然這麽簡單就成功了。然後他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帶著一絲不信湊到了望遠鏡的目鏡前。

  然後，關鱗就被眼前的東西所驚呆了！

  遠方怎麽也看不清的大船一下子仿佛被拉近到了身邊，而那旗幟上迎風飄揚的大字也同時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是個大大的“蒲”字！

  看到這個字之後關鱗頓時對望遠鏡的來曆失去了興趣，滿腦子都在想著一個問題——蒲家的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蒲家與關家雖然有所不睦，但這麽多年來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蒲家專心經營南海的海上貿易，而關家則壟斷了對日貿易。

  兩家在各自的地盤上簡直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然而出了自己的地盤可就沒人認可他們的實力了。所以一般來說他們都不會輕易到對方的實際控製區域活動的。

  可眼下，這長江出海口卻碰到了蒲家的大船……這件事頗有些不同尋常。

  孔隊長那那名士兵看到關鱗陷入沉思之後，互相使了個眼色隨後將那望遠鏡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並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沒錯，這一幕也是演的。

  肖恒故意將望遠鏡的事透露給關鱗，一方麵是想用望遠鏡與關鱗背後的關家做些生意，而另一方麵也是存著拉攏關鱗的意思。

  如果現在關鱗肯徹底投奔肖恒，那麽不過是個望遠鏡罷了，肖恒還給得起……當然關鱗也不可能因為這麽點小恩小惠就叛變自己的陣營。

  但肖恒並不在意。

  小恩小惠積累時間長了也會變成大恩大德，到時候再在關公子那邊使使勁，這關鱗搞不好就會被“賣”給肖恒了。

  關鱗自然不清楚肖恒打的什麽主意，在看到蒲家的之後他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過就在他們觀察著蒲家大船的時候，來往的船隻也對這艘突然出現在長江入海口的小船產生了好奇。

  “哎我說，你看那艘小船是什麽船？”

  一艘千料大船上，兩個水手無聊的靠在欄杆上，望著百慕大號的方向。

  “就是艘小船啊……隻是這風帆倒是有些奇怪，不知其中有何玄妙。”

  另一個水手似乎並不想追根問題。

  “不，你再仔細看看……這艘船可不是什麽海船！嘿嘿……”那水手咧嘴一笑，頓時露出了兩排大黃牙。

  “再仔細看？有什麽好仔細看……等等，這是漕船吧！？除了那奇怪的帆之外，怎麽看怎麽像是普通的漕船吧！？”

  另一位水手終於發現百慕大號的奇怪之處了。

  “是啊，漕船……所以我才奇怪。”大黃牙水手笑道，“這也不知是哪個傻子造出來的玩意，怕不是被人騙了吧！？你說，一會來一陣風會不會把那船給吹翻了？”

  “我看那……懸！這帆這麽高，來陣大風就能給它吹翻嘍！！哎哎哎……來了來了，風來了！！”

  “哈哈哈，看好戲吧！你看看我說什麽來著？這風一吹那帆就低了……了……咦！！？”

  “怎麽會……”

  正在兩人說著，百慕大號在大風之中微微的傾斜著可就是不倒，而起非常靈活的轉了個圈，船尾一甩就調頭了！！

  而接下來的一幕讓兩人下巴都快驚掉了——那百慕大號完成轉向之後居然沒怎麽停頓就不斷的加速，不過眨眼之間就變成芝麻粒大小了！眼看著就要消失在遠方……

  “咦———？？？”

  “這是什麽鬼東西！？”

  臉被打得啪啪作響的兩位水手目瞪口呆的互相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