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吼……”

  “吔……”

  “哦吼……”

  韓府的院中傳來陣陣鬼叫聲，一會從左到右，一會又從右到左……飄忽不定的聲音仿佛耳機中的立體聲測試，又像是圍繞在腦殼周圍嗡嗡不斷的蒼蠅蚊子，甚是惹人煩悶。

  “啪！！”

  書房內，韓國公終於忍受不住了，猛的一摔毛筆叫來下人問道：“哪個在鬼叫？”

  “回老爺，是二公子。”那下人小心翼翼的說。

  “是子青？難怪。”一聽是自己家的二兒子，韓國公歎了口氣，拎起掛在凳子上幹的長袍披在身上，抬手吩咐道，“走，帶我去看看。”

  “是。”韓府的下人在前邊引路，韓國公在後麵龍行虎步的跟著。

  一般來說，能坐到國公位置的上的，直覺上總要有個七八十歲……然而實際上韓國公卻隻有30多歲正值壯年，又因為常年習武的關係身體健壯得仿佛一隻蠻牛，若是不剃胡子曬黑黑，拎起丈八蛇矛簡直就是個猛張飛無誤。

  韓國公雖然武藝超群但實際上卻沒什麽戰功，他的位置還是從自家老爹那裏繼承來的。平時由於不怎麽上朝的關係，所以位置雖然高貴但在朝中也沒什麽聲音。

  不過沒聲音不代表沒實力，上一代韓國公所留下來的部曲遍布天下，就算為了穩定人心當今官家也要好好對待這一家人。

  所以韓家兩位少爺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可以魚肉鄉裏欺男霸女的紈絝子弟。

  然而別看韓國公表麵不聲不響的，但兩個兒子卻教育得非常出色。

  老大是神童自不必說，能得到現在的地位除了韓國公的麵子之外完全就是人家自己努力的結果。

  而二公子也就是韓子青，雖然不喜讀書但完全繼承來韓國公一脈的武力，雖然沒有在軍中任職但韓家舊部都公認韓子青將來一定會接過韓國公一脈在軍中的勢力。

  不過二公子雖然從小就在眾多師長的嬌慣中長大，卻也並沒有變成二世祖，人雖然貪玩了點、無賴了點、不要臉一點之外，也就是沒事管逛窯子賭點小錢外加口花花一下，卻從未做出欺男霸女之事。

  韓國公跟著下人拐過回廊，就見院子裏韓子青正騎著個怪模怪樣的、帶有兩個輪子的玩意到來回飛奔……就像剛剛學會玩滑滑車的小孩子，興奮得在廣場上到處亂串的樣子。

  “那是何物？”韓國公奇道。

  “回老爺，那東西稱作‘自行車’，是二公子從朋友那帶回來的……”下人躬身回稟道。

  “秦家的那個朋友？”韓國公一挑眉毛。

  “……是。”

  “倒是有趣得緊。”韓國公隻是笑笑，並沒有都說什麽。

  雖然表麵上韓國公對自己孩子都是放養的態度，但實際上他卻在暗中安排了不少人觀察他們，一方麵當然是要保護他們的安全，另一方麵也是害怕自家孩子走上歪路。

  在這樣的精心嗬護和小心維持下，這才讓兩位從小就麵的無數誘惑的公子沒有長成歪脖子樹，可算是煞費苦心。

  所以韓二少與秦府之間的關係，他早就掌握了實際情況。之所以沒阻止一方麵也是沒出問題，另一方麵嘛……也與他的ZZ態度有關。

  “子青！過來。”

  韓國公衝著遠處招手。

  “父親。”滿身是汗的韓家二少推著自行車來到韓國公麵前，把車一支躬身見禮。

  “嗯。”韓國公點頭，好奇的伸手握住自行車的車吧，左右搖晃了一下發現它居然是能動的！再仔細觀察一下頓時被這精巧的結構所吸引住了，索性幹脆蹲下來一路檢查到輪子。

  隨著韓國公越來越感興趣，韓子青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不自然。

  “那個……父親，王家小子找我，一會我們要去西湖耍耍……”韓子青橋橫說道。

  “哦？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去便是。”韓國公頭都沒抬的揮了揮手，仿佛在揮蒼蠅一樣。

  “這個……我們就是想去試試這自行車……？”韓子青試探著問道。

  “你自己去便是，要什麽自行車。”韓國公依然沒搭理他，自顧自的參觀完所有的零件之後，輕輕按了按車座。

  那車座手感柔軟，想來是包了不少棉花在裏麵……但最大的問題是這車座居然有一定的彈性！雖然不高但卻會大大降低從輪子傳導過來的震動。

  “咦？”

  韓國公好奇的去拽車座下麵的繩扣，看得韓子青眼睛一跳一跳的。

  “父親，這自行車可精細得緊……”

  “怎麽？你害怕我弄壞了不成？”韓國公皺眉道。

  “不不不……不敢不敢。”韓子青頭一縮，眼一閉，不忍去看自己的坐騎。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奇妙。這鐵做螺旋，按而複位周而複始……有意思有意思……”

  韓國公先開了車座的外包棉，露出了裏麵的機械結構——四根碳素彈簧，雖然普通的碳素鋼的性能不如錳鋼，但卻也解決了有與無的問題。

  至少，在橡膠問題沒有解決之前，碳素彈簧就是最佳的解決震動的方案……否則以此時的地麵和包鐵木輪，車騎不了多遠屁股就要被震成四瓣的了。

  韓子青小心的回頭看了看，發覺自己的寶貝疙瘩沒有被破壞頓時鬆了口氣，隨後他也好奇的看著那幾根怪模怪樣的彈簧。

  “此物如何稱呼？”韓國公指著彈簧問道。

  “這……孩兒不知。”

  “哦。”似乎這樣的對話已經出現過許多次了，韓國公早已習以為常，從韓子青那裏得不到答案的他就開始自言自語：“……這車輪又是怎麽回事？為何如此輕巧靈活？”

  “是滾珠軸承。”韓子青插嘴道。

  “哦，滾珠軸承……”

  韓國公自言自語著，忽然發覺有什麽不對，猛然回頭瞪著韓子青問道：“剛剛是你說話？”

  “正是。”

  看到自家老爹臉上的驚訝，韓子青頓時自得起來：“這滾珠軸承裏麵有幾個鐵珠子，用上好的鋼料包住鐵珠子之後，再往裏麵灌滿了油，這輪子就能轉得飛快了！”

  “哦對了，這叫減少摩擦力。”韓子青補充到。

  “我兒出息了！”韓國公讚道。

  “那是！”韓子青不禁得意起來，這可是難得的可以教育自家老爹的時刻！

  想到這裏他不禁暗暗感謝小春那丫頭——正是因為她沒事就把各種原理與名字掛在嘴上，並且以此來鄙視他的不學無術……每天都被懷疑智商欠費的情況下，韓子青也多多少少學到了點東西，至少拿來忽悠他老爹是足夠了。

  韓國公一邊讚歎著，一邊把那座位上的包布重新裹上，然後就垮了上去。

  韓子青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老爹跨上自己心愛的坐騎，張了好幾次口想要說話卻又強行忍住了，那表情仿佛被搶走了玩具的小孩。

  “是這樣的吧？”韓國公不理兒子，學著剛剛看到的“教程”兩腳蹬地一用力，自行車就歪歪扭扭的向前衝了出去。

  “老爺小心……”一直站在一邊的下人連忙追了上去，在一邊護著自家老爺生怕他摔了。

  “哎哎哎……歪了歪了，扶我一把。”

  “左邊左邊……”

  “算了，你在後麵推著就好。”

  “快快快！再快點……”

  “……”

  韓國公玩得很開心，那下人卻累的滿身是汗……也難怪，一邊在後麵推一邊還要幫助自家老爺保持平衡，尤其是保持平衡非常消耗體力。

  “父親，累了嗎？累了就歇會吧。”

  韓子青吃了個啞巴虧，好不容易等到韓國公停下來頓時跑過去問道。

  “不妨事，待我再跑一圈……快快快！用力推啊！！”

  那下人推著韓國公衝了出去，到了對麵掉個頭又衝了回來，沒等韓子青開口他們就掉了個頭又衝了出去……

  來來去去，下人都換了好幾撥了，等到天色擦黑韓國公這才總算是盡了興，親手推著小車往回走。

  “內個……父親？”韓子青一直等在一邊，越等越絕望，好不容易等到韓國公玩膩了這才小心的湊過去問道。

  “有話便說。”韓國公左手換右手，將自行車推得離韓子青遠了些。

  “那個車……”韓子青舔了舔嘴唇。

  “車？什麽車？子青啊，早點睡覺，明天我要考你功課……走了走了。”說罷韓國公推著小車帶著一幫下人一溜煙的跑了……

  他就這麽跑了……了……ｅ……

  “……”韓子青伸著手張著嘴，眼看著父親離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這時候他要是再多言多語，那考功課的事就要成真了。

  ……

  次日。

  肖恒剛剛洗漱完，正在吃早飯的功夫，就見小春領著那個“大黑臉”過來，然後笑容滿麵的向肖恒見了個禮，轉身一臉嫌棄的瞪了“大黑臉”一眼，就急匆匆的跑開了——每天早晨她都有許多工作要做，韓子青這種時候過來添亂也不怪她不給好臉色。

  不過今天的韓家二少卻沒跟小丫頭鬥嘴較勁，而是涎著臉看著肖恒，就差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了。

  “有事便說。”肖恒將肉包子塞進嘴裏含含糊糊的問道。

  “內個……嘿嘿嘿，自行車……”韓子青吞吞吐吐的說道。

  “哦，有人預定了？”肖恒還以為生意做成了，“說好了500兩一分都不能少。”

  “那個，沒，還沒……中間出了點岔子。”韓子青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看著肖恒不知道怎麽說好。

  “哦？辦砸了？”

  “沒，沒辦砸……還沒辦呢，自行車就……就沒了。”韓子青一臉懊惱。

  那天原本他就想約著那幾個二世祖出來，向他們展示一下這新奇玩意，最後再八百兩一輛賣給他們。

  隻可惜生意還沒做成就被自家老爹截了胡，這下可好……零花錢還沒賺到連自行車都搭了進去。

  “沒了？壞了？沒事，拿回來修修。”肖恒不以為意道。

  “不不是，是沒了。”韓子青強調道。

  “丟了？”

  “是沒了。”

  “……有區別嗎？”肖恒無語。

  “你知道天會打雷嗎？打雷之後會下雨嗎？”韓子青一臉認真道，“就像打雷下雨一樣，自行車也是這麽沒的。”

  “……”肖恒一臉懵逼。

  “哎呀，總之老子搞砸了，再給我來一輛！”韓子青叫道。

  “好啊，500兩。”肖恒一伸手。

  “呸！沒有！要錢沒有！”

  “要命一條？”肖恒笑問。

  “不，要命也沒有！反正總而言之，啥都沒有你看著辦吧！”韓子青就差坐地上打滾了。

  肖恒看了他一眼，左手背後右手空持無形羽扇，身形一下子高大了起來……隻見他右手“羽扇”輕點，搖頭歎息到：“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呸你個諸葛亮！老子就厚顏無恥怎麽了？”韓子青也是看過三國的人，自然也知道這個梗。

  “你實話實說怎麽沒的，不然就500兩銀子沒二話。”肖恒輕撫著下巴上那並不存在的胡須，依然用諸葛亮的口吻說道。

  “我……”韓子青羞於出口。

  “不說我走啦？”肖恒擦了擦嘴，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說！我說還不行嗎？”韓子青糾結了半天終於咬咬牙道，“是被我老子搶走了！”

  “啥？”肖恒一愣。

  “老子在院裏玩的開心的時候，我老子看到了，我老子就把老子的自行車搶走玩去了！”韓子青吼道。

  “你……”

  這韓子青說得跟繞口令似的，肖恒乍一聽還沒反應過來，不過這麽仔細一品頓時品出味道來了。

  “你是說……韓國公？”肖恒瞪大了眼睛。

  “沒錯！就是他！”

  “……”

  “你幹嘛？你幹嘛這幅表情？”

  “沒事沒事。”肖恒臉上的肌肉開始跳動，漸漸的開始不受控製。

  “你！？”韓子青怒視肖恒，不過很快他就泄氣了道，“……要笑便笑吧。”

  “我嗬，我為什麽嗬，不會嗬你的。”肖恒強行板著臉，拍了拍韓子青的肩膀，“我去嗬個尿……”

  說罷肖恒連跑幾步過了拐角，隨後就聽一陣劇烈的笑聲從牆那邊傳來。

  “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韓子青一臉苦色，走過拐角就見肖恒扶著牆正狂笑不已。

  “哈哈哈哈——”

  “你能不能別笑了？”韓子青一副苦瓜臉。

  “我哈哈哈……我哈哈哈哈……哎呦不行了肚子疼……”

  肖恒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看著韓子青的眼神都變了。

  “幹嘛？”

  “沒事，我帶你去再領個自行車。”

  “真的！？”

  “嗯，過這次……你可別再被‘雷’劈了。”

  “……”

  韓子青憋著滿肚子的委屈，一臉鬱悶的推著自行車走了。